驴车轱辘碾过村口的碎石堆,一声,车板上的药箱颠得老高,赵佳贝怡伸手按住箱盖,指节磕在黄铜锁扣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顾慎之勒了勒驴缰绳,枣红色的老驴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刨着,死活不肯往前挪半步,耳根的鬃毛都炸起来了。
邪门。顾慎之低声骂了句,往村子里瞅。
眼瞅着是三月,别处的山坳早冒出点新绿,这柳林屯却跟被霜打了似的——道两旁的杨树杈子光秃秃的,枝桠歪歪扭扭,像只只枯瘦的手抓着天;
田埂上裂开寸把宽的缝,土坷垃硬得能硌掉牙,连最泼皮的狗尾草都蔫头耷脑,黄得像被晒了一夏天。
赵佳贝怡把灰布褂子的领口系紧些,掩住里面的白大褂。她往车外探了探身,一股怪味儿顺着风飘过来,像烂白菜混着烧石灰,还有点说不清的甜腥气,钻得人鼻腔发痒。
下来走两步吧。她推开车门,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地上的泥是黑褐色的,黏糊糊的像熬稠的膏药,鞋底子陷进去就拔不出,还带着股铁锈似的腥气。
顾慎之把驴拴在歪脖子柳树上,那树的树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发乌的木头。他摸了摸下巴上粘的假胡子,是用麻线混着松针搓的,扎得皮肤刺痒,记住了,咱是从河北来的游方郎中,你是我徒弟,懂?
知道了师父。赵佳贝怡拎着药箱跟在后头,箱子里的玻璃器皿叮当作响,就是你这胡子太假,风一吹快掉了。
顾慎之抬手按了按胡子,瞪她一眼:总比你脸抹的锅灰强,跟刚从灶膛里爬出来似的。
俩人正拌嘴,打村口石碾子后头转出个老汉。老汉穿着件打满补丁的黑棉袄,腰弯得像张弓,手里攥着杆铜锅烟袋,烟锅里的火早灭了,他却还不停往嘴里嘬。
看见他们,老汉的眼泡猛地一鼓,浑浊的眼珠里闪过点光,又迅速沉下去,跟死鱼似的。
你们是啥人?老汉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说话时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
顾慎之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透着股江湖气:老丈,我们师徒俩路过贵地,听闻村里不大太平,特来看看能不能帮衬一把。
老汉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烟袋锅往碾子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黑泥里,帮衬?前儿刚抬走两个,昨儿西头的二柱子娘也躺炕上下不来了。城里来的大夫都摇头,你们能有啥本事?
医者仁心,总得试试。赵佳贝怡往前凑了凑,药箱上的铜锁在日头下闪了点光,老丈,哪怕有一分希望,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是?
老汉盯着她手里的药箱看了半晌,突然重重叹了口气,烟袋往腰里一别:唉,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吧。跟我来,别乱摸东西,尤其别碰井里的水。
越往里走,道路变得越发崎岖不平、泥泞不堪,黑黢黢的烂泥已经没过了脚踝处,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每迈出一小步,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住脚步似的,沉重无比,就好像脚下拖着一块千斤重石一样艰难。
道路两旁林立着一排排破旧简陋的土坯房屋,它们宛如一个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大多数房门紧闭,但透过那些微微敞开的门缝,可以隐约看到一双双警惕而又好奇的眼睛,一闪而过之后便迅速缩回屋内,犹如受到惊吓的野兔般惶恐不安。
其中一扇半掩着的门引起了赵佳贝怡的注意,她不经意间朝里面瞅了一眼,只见炕上坐着一名面色苍白憔悴的妇人,怀中紧紧搂着一个瘦弱可怜的孩子。那孩子的脸颊肿胀得发亮,原本粉嫩的双唇此刻也呈现出诡异的乌青色,嘴里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听起来令人心疼不已。
那是三丫家的。老汉头也不回地说,前天还跟着娃他爹下地,昨儿早起就说头疼,后晌身上就起了红疹子。
赵佳贝怡的心跳快了半拍,她悄悄碰了碰顾慎之的胳膊,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跟731档案里记载的症状对上了。
顾慎之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只是步子迈得更快了。
村尾的土坯房看着快塌了,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墙角堆着半麻袋石灰,白花花的,被风吹得四处飘,呛得人直咳嗽。一个妇人蹲在灶门前,背对着他们,手里攥着根烧焦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灶上的药罐。
药罐里的黑水咕嘟咕嘟冒泡泡,一股子苦腥味直往人脑子里钻,赵佳贝怡忍不住捂了捂鼻子——那味道里混着黄连、附子,还有些说不清的怪味,像是把能想到的草药都往里堆了。
栓子他娘。老汉喊了声。
妇人猛地一哆嗦,树枝掉在地上。她缓缓回过头,赵佳贝怡倒吸一口凉气——这妇人眼泡肿得像俩核桃,眼珠子红得快滴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角还沾着点黑糊糊的药渣。
又来郎中了?她扯了扯嘴角,想笑,脸上的肉却僵着,像戴了张假面具,别白费力气了,前儿王大夫开的方子,灌下去更厉害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