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是被一声闷吼惊醒的。
那声音像被钝刀割开的破风箱,混着血沫子撞进他混沌的意识里。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后颈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脊椎往下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睫毛颤了颤,眼前的黑暗里浮出模糊的影子——是阿蛮,被按在地上抽搐的阿蛮。
阿蛮?
他哑着嗓子唤,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这一开口,断了的肋骨跟着剧痛,他猛地吸了口气,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被铁环扣死在岩壁上,铁链子磨得皮肤生疼,连抬根手指都扯得整条胳膊发麻。
洞顶的火把被风刮得忽明忽暗,李岩的影子罩下来,皮靴尖碾着阿蛮的胸口。
那是根裹了铁皮的黑皮鞭,林渊认得,三天前就是这东西抽断了他三根肋骨。
此刻皮鞭梢正搭在阿蛮脖颈上,在他青肿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林小爷醒了?
李岩蹲下来,油光水滑的下巴蹭着皮鞭,
我当你能挺到天亮呢——怎么着,昨天不是挺能硬气吗?
说什么等老子爬出去
他突然揪住林渊一缕头发,把他的脸掰向阿蛮,
现在你爬啊?
爬去替这傻大个受刑啊?
阿蛮的嘴被血糊住了,可眼睛还亮着。
他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像是在说别管我。
林渊看见他胸口的布衣全浸透了,不知道是血还是被踩出来的内脏,可那双手还在往他这边伸,指甲缝里全是抠进泥土的血。
三息。
李岩掏出怀表,金壳子在火光里晃眼,
求我饶他,我就停手。不然——
他用鞭梢挑起阿蛮一缕头发,
这小子的命,可不够你耗的。
林渊盯着阿蛮的眼睛。
那双眼他太熟了。
三个月前刚下矿洞时,这小子被监工踹翻在泥里,是他捡了半块窝饼塞过去;半个月前塌方,是阿蛮用后背替他挡了落石;昨天被吊在洞口打,是阿蛮偷偷往他嘴里塞了最后半块冷馍。
现在这双眼睛里没有惧意,只有急——急着让他别管自己,急着让他活着。
李岩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十四岁外门大比被打断右臂时,清阳子摸着他的断骨说这等废物,不如废了;想起二十岁被灌下化元散时,赵元洲站在丹炉前笑青冥宗不需要威胁;想起今天被吊在洞口时,李岩的皮鞭抽在他背上,说天才?
在老子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阿蛮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他的膝盖撞在李岩小腿上,虽然没什么力道,却让皮鞭偏移了寸许。
他仰起头,血从嘴角喷出来,喊得撕心裂肺:
林师兄——快逃!
这一喊,他喉头的伤口崩开了,血沫子喷了李岩一脸。
李岩骂了句脏话,扬起鞭子就要抽。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发疼。
胸口那团火突然烧得更烈了,从心口往四肢百骸窜,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经脉。
三——
去你娘的!
林渊嘶吼着挣动铁链。
他根本没去想求饶,脑子里只有阿蛮喷血的脸,只有李岩扬起的鞭子,只有那些踩在他头上的人得意的笑。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丹田裂开,像压了千年的磐石突然碎成齑粉。
黑暗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像是古钟,又像是地裂,在他脑海里炸响:
九狱塔,第一层......开启。
李岩的鞭子停在半空。
他盯着林渊的眼睛——那双原本灰暗的眼睛,此刻正泛着幽冷的金光,像淬了毒的剑刃。
林渊听见铁链发出细微的声,手腕上的铁环在发烫,烫得他皮肤发红。
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涌出来,顺着经脉往四肢钻,像是温泉,又像是岩浆,所过之处,那些被化元散腐蚀的黑蛇般的伤痕,正在一寸寸剥落。
阿蛮还在喘气,血沫子沾在他下巴上。
林渊望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和昨夜望着天光时一样,带着股子疯劲,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阿蛮,你说过要等我爬出去......
他的声音里有了力气,
现在,我带你出去。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
火把地灭了一根,火光摇晃间,林渊看见自己手腕的铁链上,裂开了蛛网状的细纹。
李岩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皮鞭在掌心攥出了汗。
他盯着林渊眼底翻涌的金光,后颈突然窜起凉意——这眼神不像是个被废了三年的矿奴,倒像是饿了三年的野狼,正盯着猎物的咽喉。
你...你他娘吃错药了?
他倒退半步,铁靴在岩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可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脆响。
林渊手腕上的铁环裂开蛛网纹,红热的金属渣滓簌簌掉在地上,烫得他腕骨生疼,却远不及胸腔里那团火灼人。
阿蛮的血还在滴,滴在林渊脚边的泥里,像朵开败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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