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灵识在剧痛中重新凝聚时,鼻尖先涌进熟悉的线香混着松脂的气味。
他踉跄两步,仰头便见朱红飞檐下玄霄宗三个鎏金大字,在记忆特有的淡金色光晕里微微发颤——这是他十六岁那年的宗门大殿,青石台阶被岁月磨得发亮,连檐角铜铃都挂着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蛛网。
停下。
低哑的男声从身侧传来。
林渊转头,便见风无痕站在台阶中央。
昔日总爱穿月白衫子的青年,此刻玄色道袍沾着星点血渍,眉峰紧拧成刀刻般的弧度,右手虚虚拦在他身前。
你不该来这里。风无痕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林渊身后某处,声音里浸着冰碴子,她被混沌侵蚀的痕迹,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种下了。
你现在看见的,不过是命运的线头。
林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台阶顶端的汉白玉栏杆后,穿月白裙的少女正俯身拾酒坛。
她发间青玉坠子在风里晃,笑眼弯成月牙:听说你被废了修为?
这坛醉仙酿,算我赌你能重新爬起来。十六岁的林渊攥着断剑,耳尖通红地接过酒坛,连道谢都磕磕绊绊。
可当林渊的目光掠过少女裙摆时,他瞳孔骤缩——那片月白锦缎上,正渗出极淡的幽蓝纹路,像被墨汁浸开的蛛网,从裙角往腰际攀爬。
看到了?风无痕的声音更沉,混沌侵蚀不是突然发生的。
从她递给你酒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他伸手按住林渊肩膀,掌心滚烫如灼铁,你救不了她。
强行逆转只会让混沌顺着因果链反噬,你会被撕成碎片,连九狱塔都护不住。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林渊甩开他的手,声音发颤。
记忆里少女的笑声还在耳边,可那抹幽蓝纹路却像根细针扎进他心口——原来那些深夜里苏清璃说心口发闷的时刻,那些她偷偷用灵力压制的颤抖,早在最开始就有了预兆。
阴影突然在脚边蔓延。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另一个林渊从廊柱后走出。
他的眼睛是浑浊的灰,脸上带着林渊在镜中从未见过的扭曲神情:愤怒、痛苦、还有深深的恐惧。
他攥着的拳头在发抖,指节抵着腰间那柄与林渊一模一样的剑:你以为自己有多坚韧?
当年矿洞塌方时你怕得尿了裤子,外门大比被围杀时你躲在石头后面发抖,就连结丹那天——他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你跪在丹炉前哭,求九狱塔别抛弃你。
林渊的呼吸一滞。
那些被他刻意封存的记忆突然翻涌:矿洞碎石砸下时,他确实尿湿了裤脚;外门大比被七人围攻时,他躲在焦土堆里,听着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结丹那晚,他跪在丹房地上,眼泪砸在青砖上,嘴里反复念着我要活。
这才是真正的你。梦蚀的轻笑从头顶传来。
林渊抬头,便见一团黑雾在飞檐上凝结,幽蓝眼睛里泛着戏谑的光,恐惧、软弱、贪生怕死。
你所谓的坚持,不过是自欺欺人。
黑雾突然翻卷成幕布。
林渊眼睁睁看着记忆画面在其中展开:他站在混沌祭坛前,苏清璃被幽蓝锁链捆在中央,她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深渊色,嘴角淌着黑血。杀了我。她的声音像刮过金属的指甲,否则混沌会吞噬你。
而画面里的林渊,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
他转身走向传送阵,背影佝偻得像个老人。
苏清璃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混着混沌撕裂空间的轰鸣:你看,他果然放弃了。
林渊喉咙发紧。
他想伸手去抓那画面,指尖却穿了过去。
记忆里的自己继续向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渊心口:我不能...我还有九霄盟,还有中州的百姓,还有...
还有什么?另一个林渊逼近他,灰眼睛里跳动着恶意的光,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凭什么保护她?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风无痕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林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的眼眶已经泛红,声音哑得像砂纸:你看看这画面。
这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怕自己不够强,怕牺牲太多,怕最后落得个笑话。他松开手,退后两步,所以放弃吧。
至少你能活着。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记忆里苏清璃的笑声还在耳边,可此刻她裙角的幽蓝纹路已经爬满了全身。
他想起她为他包扎伤口时颤抖的手,想起她在九霄盟门口欲言又止的侧影,想起她被混沌侵蚀后,在意识最清醒的瞬间,还拼尽全力给他传了句话:别过来。
你说的没错。林渊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空气里。
三个同时顿住。
风无痕的睫毛颤了颤,另一个林渊的冷笑僵在脸上,梦蚀的幽蓝眼睛微微收缩。
林渊抬头看向记忆里的少女。
她正把酒坛塞进十六岁的自己怀里,发梢扫过少年发烫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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