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是被痛醒的。
断肢处的灼痛像滚油浇在骨头上,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温热的血正顺着截断的腕骨往下淌,在青灰色的石面上洇出暗红的花。
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蜂拥而来——他是个偷了宗门灵药的外门弟子,被执法堂废了四肢丢进轮回狱,监刑长老的冷笑还在耳边:让你在轮回里受够千世苦,再求死不得。
你已触碰轮回真意。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压下来,像巨石碾过深潭。
林渊艰难抬头,灰白雾霭中浮着半张青铜面具,轮回狱灵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若再堕落一次,将永世不得超生。
堕落?
林渊喉间溢出一声闷笑。
他记得自己在第一百零八世当过屠户,杀了三百六十六头牲畜后差点入魔;在第七十九世做过乞丐,为半块馕跪断过膝盖;在第三十二世是个将军,亲手砍了叛变的结义兄弟——可每一世濒临崩溃时,总有个白衣影子在记忆深处闪。
那是苏清璃的眼睛,像寒潭里的星子,说我信你。
他强撑着调动残存神念。
识海深处,命运织网的金线竟还剩一缕,细若游丝却坚韧如钢。
上一世做游方医者时,他在极北冰原见过苏清璃的幻影——她站在冰崖上,身后是崩塌的九霄城,却转头对他笑:林渊,你看这轮回,像不像一张网?
林渊突然喘了口气。
他望着指尖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细小的菱形,突然明白过来——轮回狱不是惩罚,是九狱塔给他织的最后一张网。
那些看似随机的转世,每一世的生离死别、爱恨嗔痴,都是塔灵在帮他淬炼道心,怕他在攀登永恒的路上,被太强的力量撑碎了神魂。
好个老东西。他扯动嘴角,伤口裂开的疼反而让神智更清明。
雾霭突然翻涌。
梦蚀的气息像腐水漫过脚踝,等林渊再抬头,面前站着的已是苏清璃的模样。
她穿着月白裙,发间别着他亲手刻的青玉簪,连眼尾那颗小痣都分毫不差:渊哥哥,你还执着什么呢?
我在第一百零三世就死了,被混沌兽撕成了碎片。
林渊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太静了,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他熟悉的温度——真正的苏清璃看他时,眼里会有星火,会有藏不住的笑,会在他重伤时红着眼圈说我背你。
你不是她。他声音沙哑,却像淬了钢。
命运织网的金线突然暴涨三寸,在掌心凝成金色火团,你连她看我时,睫毛会轻轻颤一下都学不会。
梦蚀的面容瞬间扭曲,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尖啸:你明明该疯的!
那些轮回里的痛,那些求而不得的恨——
林渊将火团砸向那团黑雾,痛是刻刀,把我心里的杂七杂八都刮干净了。他看着黑雾被烧出个窟窿,露出里面蠕动的灰斑,恨?
我恨过监工的皮鞭,恨过背叛的兄弟,恨过混沌海的侵蚀...可这些恨最后都变成了刀,指向该斩的东西。
轮回狱突然剧烈震动。
石壁上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雾霭被撕成碎片,露出上方漆黑的穹顶。
林渊这才发现,整个空间都在他与梦蚀的对抗中濒临崩塌,碎石像暴雨般砸下来,有块尖石擦着他的脸颊划过,血珠溅在青铜面具上,发出清脆的。
很好。轮回狱灵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波动,你终于学会用轮回当磨刀石。
林渊咳出一口血,却笑得更肆意。
他望着识海里的九狱塔——第九层的塔门正在缓缓打开,门缝里漏出的金光像活物,正沿着他的经脉游走,修复着断肢处的伤口。
与此同时,九霄城城主府的九霄令突然发烫。
青鳞正对着沙盘调整防御阵法,指尖的玄铁笔掉在案上。
她猛地抬头,看见窗外的天空浮着九狱塔的虚影,第九层的塔尖刺破云层,漏出的金光像根绳子,直往她眉心钻。
大人?守在门外的弟子刚掀开布帘,就被青鳞劈手拽住手腕:去取玄天鉴。她的银铃随着动作乱响,声音却稳得像山,第九层异动,我要算...算他现在在哪儿。
弟子被她拽得踉跄,却不敢多问——自林渊沉睡百年,这还是青鳞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的眼尾发红,指尖掐进掌心都不自知,望着九霄令的目光,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在崩塌的轮回狱里,林渊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九狱纹钻进识海。
那是苏清璃的气息,带着点梅花香,混着百年前她给他疗伤时,药炉里飘出的苦甜。
等我。他对着空气轻声说。
下一秒,整个空间彻底碎裂,他坠入一片黑暗,却在黑暗深处,看见第一百一十一世的自己——那是个握着矿镐的少年,正抬头望向石壁裂缝里漏下的光,眼底的火,比任何一世都亮。
青鳞的指尖刚触到玄天鉴的青铜边缘,整面古镜便发出蜂鸣。
她手腕微颤,玄铁笔早不知滚落到案几哪处,九霄令在袖中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这是百年前林渊沉睡时,以本命精血祭炼的感应法器,此刻正随着九狱塔第九层的异动,在她脉门处灼出淡红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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