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意识坠入灰白世界时,首先触到的是雾。
那雾不是寻常的湿冷,倒像浸透了岁月的灰烬,沾在皮肤上便往下沉,压得他的指尖发颤。
他试图握拳,指节却穿过雾气,只攥住一把虚无。
远处传来锁链轻响,比苏清璃的银铃更幽沉,一下一下叩着他的太阳穴。
欢迎来到轮回狱。
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像冰雪滴在青铜上。
林渊猛地抬头,却见雾里浮着半张脸——说是脸,更像用光影拼凑的轮廓,眉眼处全是流动的星屑,你已堕入百世轮回,唯有找回真正的自我,方可归来。
我是谁?林渊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便怔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林渊,是矿洞走出来的修士,是苏清璃的渊哥。
可这雾里的每一粒灰都在啃噬他的记忆,刚才还清晰的矿洞镐声,此刻竟像隔了九重山。
你会在轮回里看见答案。那声音轻轻一推,林渊的意识突然被扯碎。
第一世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是北域苍狼国的剑客,腰间悬着锈铁剑,站在城墙上。
下方是如潮的蛮族骑兵,马背上的弯刀映着血日。
他怀里的姑娘在发抖,发间的银簪刮过他的下巴——和苏清璃的银铃一样的触感。阿渊,你说等打完这仗,要带我去看南江的桃花。她的声音裹着血沫,箭簇从后背穿出,染红了他的素衣。
林渊的手在抖。
他记得这具身体的记忆:昨日还在酒肆和人比剑,今日便被推上城墙。
可此刻他握剑的手稳得惊人,剑锋划过三个蛮族的喉咙,血溅在姑娘脸上,她却笑了:像不像桃花?
城破时,他的剑断在第四个将军的甲胄里。
蛮族的矛刺穿他的腹部,他跌坐在地,看着姑娘被拖下城墙。
最后一眼,他看见她咬断了舌头,血沫喷在蛮族脸上——和矿洞那个宁死不跪的小丫头,一模一样的狠劲。
这不是真的。他在濒死的剧痛中呢喃。
可意识刚泛起这个念头,雾便涌了上来,将他的躯体撕成碎片。
第二世的雨落得很慢。
他是终南山的隐士,竹屋前种着九株梅树。
这一世他没学剑,只跟着师父读《道德经》,看云卷云舒。
可三十岁那年,师父在他煮茶时突然睁眼:你身上有狱气。话音未落便化作飞灰。
他开始在夜里做梦,梦见矿洞的镐声,梦见带血的银铃,梦见一个姑娘的背影,总在雾里回头。
他在梅树下坐了七十年。
第七十一年的雪夜,他突然咳血。
血珠落在雪上,竟映出矿洞石壁的纹路。
他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不是雪,是冰凉的灵石——和当年他在矿洞搬了三年的灵石,温度分毫不差。
又死了。他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终于笑了。
这一世的死亡没有疼痛,只有彻骨的熟悉,每一世都在重复,都在找什么?
雾再次吞噬他时,他听见细碎的嘶鸣。
像是某种活物在啃食他的记忆,将矿洞的光、苏清璃的笑、九狱塔的纹路,都咬成模糊的影子。
别挣扎。那嘶鸣突然钻进他的耳朵,是梦蚀的声音?
不,比之前更沙哑,你本就是轮回的养料,醒着做什么?
林渊的意识突然一震。
他想起沉睡前苏清璃的脸,想起她埋在他发间的温度,想起她说我需要你时的颤抖。
这些记忆像烧红的铁,烫得雾霭滋滋作响。
同一时刻,九霄城的议事殿里,青鳞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九阴神教的人已经占了苍梧岛。大长老的声音带着颤,他们说...说林盟主若再不出关,便要血洗我们的分坛。
青鳞望着案上的九霄令。
那是块黑铁铸的令牌,刻着九霄盟的九只玄鸟,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这是林渊当年用矿洞碎铁熔铸的,说有难时捏碎它,我留的后手够他们喝一壶。
她捏紧令牌,指节发白。
窗外飘着细雪,落在她腰间的银铃上,叮铃一声。
那是苏清璃给的,说银铃响,因果清。
可此刻她只觉得喉头发哽:传我命令,所有分坛收缩防线,把苍梧岛让给他们。
青鳞姑娘!二长老拍案而起,那是我们囤了十年的灵脉!
因为他们要的不是灵脉。青鳞抬头,眼底泛着冷光,他们要引林渊出关。
可他现在...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他现在不能醒。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外门弟子跌跌撞撞冲进来,手里攥着传讯玉符:不好了!
混沌海的星陨礁裂开了!
有修士看见...看见九狱塔的影子!
青鳞的手猛地一颤。
九霄令在掌心烙出红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殿里回荡:启动所有护山大阵。
通知所有盟友,三日后在云来峰议事。
雪越下越大,银铃在她腰间轻响。
她望着殿外的方向,那里是混沌祭坛的位置,苏清璃正守着林渊。渊哥,她对着风雪低语,你说最珍贵的是活着时牵过的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