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骓马的马蹄声碾碎最后一片碎瓦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林渊翻身下马,掌心按在最前排石柱上——昨夜新刻的咒文还带着凿子的毛刺,扎得掌心微痛。
这痛感让他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带着弟子刻同生共死时,苏清璃举着油灯笑他:盟主的手该握剑,不是握凿子。
清璃,你看。他对着风轻声说,指尖拂过柱身,现在有十二根石柱了,每根都能护着一方遗民。
山脚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渊抬头,看见第一道晨光里,三个身影正沿着断墙缺口攀爬上来。
最前面的老者腰间挂着半块九霄腰牌,锈迹斑斑却擦得发亮;中间的妇人背着个竹篓,里面露出半截褪色的盟旗边角;最后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里攥着柄断剑,剑鞘上九霄卫三个字被磨得发白。
盟主!老者最先踉跄着扑过来,膝盖砸在碎瓦上发出闷响,我是墨言的亲兵老周,当年守西城门时您给我裹过伤...他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指尖颤抖着想去碰林渊的衣角,又怕弄脏似的缩回去,墨将军在后面,他说要带着所有活下来的兄弟,给碑磕三个响头。
林渊蹲下身,握住老人发抖的手腕。
那双手背满是旧疤,新添的血痕是爬断墙时剐的:老周,西城门的兄弟...还有多少活着?
活着的都来了。老人抹了把脸,胡子上沾着泪,昨儿夜里腰牌发烫,我就知道您没忘了我们。
挨家挨户敲了三十户门,有拄拐的,有抱孩子的,有背着战死兄弟牌位的——他突然哽住,指着山坳方向,您看,那不是李铁匠?
当年给咱们打箭簇,手被炉火烧坏了三根指头...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晨光里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正沿着废墟外围聚拢。
有人捧着陶碗,里面盛着不知从哪寻来的紫灵花;有人背着用破布裹了十年的甲胄,甲片碰撞声像极了当年晨操的鼓点;最前排的队伍里,一员银甲老将正扶着石墙缓缓前行,白发被风掀起,露出耳后那道贯穿眉骨的刀疤——是墨言。
末将参见盟主。墨言在离碑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铠甲上的泥污擦得干干净净,连护心镜都被磨得发亮。
他的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那是当年林渊亲手赐的剑,剑鞘上同生共死四个字与碑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林渊伸手虚扶:老将军,这礼该我来行。他转身面向碑前空地,提高声音,九霄的兄弟姐妹们,当年我带你们立盟时说过什么?
同生共死!人群中爆发出沙哑的呼应。
李铁匠举着缺了口的铁锤,眼眶通红;背盟旗的妇人把竹篓放在碑前,里面的紫灵花颤巍巍地开了;少年把断剑插在脚边,剑尖正对着张大胆的名字。
今日立碑,不是为了记仇。林渊走向青石碑,掌心按在周老头三个字上,是要让所有活着的、死去的,都知道九霄的魂还在。他抬手按住眉心,识海里九狱塔第七层突然泛起温热,那是轮回狱的力量在共鸣。
碑身陡然震颤。
第一缕金光从碑顶涌出时,墨言的镇北剑地出鞘半寸。
人群中传来抽气声——碑前的空地上,淡金色的光影正在凝结。
是张大胆,穿着破了洞的皮甲,手里还攥着当年在万兽山脉砍断的狼牙棒;是李三娘,怀里抱着染血的粮袋,发间那支木簪还是她成亲时的陪嫁;周老头从光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个没打完的手炉,炉身还留着未干的刻痕:盟主,等我打完这个,给您暖手...
人群中冲出个少女,扑进周老头的光影里。
她怀里的襁褓被风吹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半块手炉残片——正是周老头当年没来得及完工的那只。
林渊的眼眶发热。
他能感觉到轮回狱的力量正顺着掌心往碑里钻,那些被岁月掩埋的记忆、未说出口的遗言、咽在喉间的,此刻都顺着金光涌了出来。
碑身开始浮现细密的纹路,像血管般爬满每一寸青岩,最后汇聚成八个大字:凡叛我者,轮回共诛。
从今日起,他的声音混着金光扩散,震得断墙上的碎瓦簌簌落下,九霄盟的魂,就刻在这碑里。
生,同饮一碗酒;死,共守一座碑!
话音未落,碑顶的金光突然直冲天际,在云层里炸成一朵金莲。
山脚下的青骓马长嘶,马颈上的红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是苏清璃当年编的,说要系住九霄的气运。
千里外的九阴神教密室里,风无痕正把玩着手中的青铜灯盏。
灯油是用混沌海深处的怨魂炼的,此刻突然泛起浑浊的气泡。
他抬眼望向东南方,嘴角勾起冷笑:好个林渊,用轮回狱的力量凝魂碑...倒是会借天道的力。他屈指弹了弹灯盏,灯芯炸出个火星,但他忘了,轮回能记忠魂,自然也能藏噩梦。
子时三刻,九霄城废墟的阴影里,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掠过断墙。
他腰间挂着七枚青铜铃,每走一步便发出细碎的轻响——这是九阴神教踏星步,专破寻常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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