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睫毛在雪地里颤了颤。
第十八世的寒风裹着碎雪灌进领口,他下意识攥紧心口——那里还留着前十七世死亡时的灼痛,像根烧红的铁钎子扎在神魂里。
可这一次,疼意刚漫上来,识海深处突然炸开一道冰碴子似的声音:“你逃不掉的。”
他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转身的动作带起一片雪雾,林渊看见自己正站在五步外。
相同的玄色衣袍,相同的剑穗在风里晃,连眉骨上那道三百年前被魔修砍出的淡疤都分毫不差。
唯那双眼睛,黑得像浸了千年死水的深潭,没有半分活气。
“你是谁?”林渊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不是恐惧,是某种更锋利的东西,像被人撕开了最隐秘的伤口。
“无相。”对方开口时,林渊的喉结跟着动了动,连声音都与他如出一辙,“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终于肯见光了。”
话音未落,无相的指尖漫出黑雾。
林渊眼前的雪地突然裂开无数银线,像被人扯碎的绢帛,露出底下翻涌的记忆碎片:第三世他抱着坠崖的苏清璃,血浸透了她的白衣;第七世他挥剑刺穿她的胸膛,她眼底的绝望比刀更利;第十三世他亲手将她推进混沌裂缝,她最后一声“阿渊”还卡在喉咙里……
“够了!”林渊的剑“嗡”地出鞘,玄铁剑刃上腾起赤金色火焰。
可当他劈向无相时,剑锋却像砍在水里,对方的身影散成黑雾,又在三步外聚成人形,“你以为你在救她?看看这些——”无相抬手一抓,第十三世的画面被拽到最前,“每次你拼了命想护她周全,最后捅进她心口的,不都是这把剑?”
林渊的手在发抖。
玄铁剑“当啷”坠地,砸进雪堆里溅起冰渣。
他盯着画面里自己染血的手腕,突然想起每一世苏清璃死时,他掌心都攥着半枚干梅——那是第一世他在她生辰时晒的,说要存到他们白发苍苍那天。
“你连自己都看不清,如何看清真相?”无相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的识海,“你所谓的执念,不过是困住她的另一座牢笼。”
林渊突然弯腰捡起剑。
他的瞳孔里燃着魔火,可这一次,火焰里多了几分动摇。
当他再次挥剑时,剑风带起的不是杀意,而是某种近乎崩溃的不甘:“住口!我明明——”
“明明什么?”无相的冷笑刺穿风雪,“明明爱她?还是明明在用爱杀人?”
虚空里突然漫开一阵清铃般的脆响。
林渊只觉后颈一凉,再睁眼时,已不在雪地。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无数光点在身周漂浮,像撒了满空的星子。
梦回站在他对面,素白裙裾无风自动,眼尾的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我带你来,是让你看真相。”
她抬手轻点,林渊的识海“轰”地炸开。
第一幅画面:他在魔域战场挥剑,血溅了满脸。
倒下的魔修身后,露出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正是他当年的亲卫阿彻。
少年的眼睛还睁着,指尖还攥着半块护心镜——那是林渊前日亲手塞给他的。
“盟主,我替您挡这一剑……”
林渊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想起那日自己被魔修围攻,红了眼便挥剑乱斩,却没看见阿彻是如何用身体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第二幅画面:他站在悬崖边,身后是追来的三十名化神期修士。
苏清璃拽着他的衣袖哭:“阿渊,我们走密道,我知道有条——”“没用的。”他甩开她的手,“密道早被封了。”可他没说的是,三天前他为了引敌人入套,亲手毁了那条密道。
苏清璃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你总说要护我周全,可你连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第三幅画面最清晰:他跪在混沌裂缝前,苏清璃的身体正在被黑雾侵蚀。
她的手抚过他的脸,声音轻得像叹息:“阿渊,别用你的命换我的……”“闭嘴!”他红着眼将九狱塔的力量灌进她体内,“我说过要带你去永恒彼岸,就一定能——”
裂缝里的黑雾突然暴涨,苏清璃的指尖从他掌心滑落。
她最后看他的眼神里,有疼惜,有无奈,独独没有怨恨。
林渊的膝盖一软,跪在了虚空里。
他伸手去抓那些画面,指尖却穿过光点,什么都碰不到。
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烫得他说不出话。
“你看。”梦回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一个受伤的孩子,“你的愤怒会误杀,你的执着会绝路,你的爱……”她顿了顿,“会让她连说‘停下’的机会都没有。”
林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每一世苏清璃发间的干梅,想起她被他护在身后时发顶的温度,想起她死时眼里最后那丝清明——原来不是挣扎,是看懂了他的执念有多沉重。
“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九狱,不是混沌。”梦回的身影渐渐淡去,“是你不肯放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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