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指缝滴入河中,那片澄金色的水面忽然泛起涟漪。
右侧升起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轮廓修长,衣袂如烟。他站在水面上,却没有压出半点波纹,像是从三百年的尘埃里走出来的旧梦。
我认得那身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昆仑虚的云纹,也认得他眉心那道淡痕——那是当年在南荒瘴气林里,为替我挡下毒刺留下的伤。
“司音……”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青鳞身上,又缓缓移开。然后,他抬手,指尖轻轻一点。
一道光自他掌心飞出,直奔中间那条暗红色的水道。光落处,河水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深处苏醒。紧接着,整条支流开始震动,河床裂开细缝,从中浮出一块石碑。石碑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裂痕,却仍能辨出三个古字:**聚魂石**。
“去源头。”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穿透了浓雾,“那里有你要的东西。”
我踉跄一步,想往前走,却被脚下突然传来的剧痛钉在原地。方才强行融合碎片的反噬还未散去,经脉像被无数根针来回穿刺。我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伸手去抓那道光影。
可指尖刚触到衣角,他的身影就晃了一下。
“别靠近。”他低声说,终于看向我。
这一次,他的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不是记忆里的残影,也不是阵法幻象,是活生生的眼神,带着我看不懂的沉静与疼惜。
他抬起手,迟疑了一瞬,才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微凉,像春夜落在肩头的第一片雪。
“阿烬。”他唤我名字,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我等你。”
我想抓住他的手腕,可那只手刚碰到我的皮肤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金光,随水流飘向若水上游。玉珏猛地一烫,紧贴着心口的位置烧得发红,仿佛要把这句话烙进骨头里。
“司音!”我扑过去,只捞到一缕从指尖滑走的光。
身后传来脚步声。青鳞赶上来扶住我肩膀,力道很重:“你看见了什么?刚才那道影子……是他还魂了吗?”
我没有回答。眼泪不知何时已经落下,顺着下巴滴在玉珏上,又被滚烫的表面瞬间蒸干。
“是聚魂石。”我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在若水源头。他告诉我,要去那里。”
“聚魂石?”青鳞皱眉,“那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三界早已失传,连老祭司的典籍里也只有只言片语——据说需以命换命,才能激活。”
“所以他才会被推入若水。”我慢慢站直身体,抹去脸上的湿痕,“离渊知道它存在,也知道司音若不死透,魂魄就不会彻底散去。他要的不是杀他,是要让他困在这条河里,永世不得超生。”
青鳞沉默片刻,语气陡然冷下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为了一个残存的执念,把自己也搭进去?”
“不是执念。”我握紧短刃,刀柄上的血已经干涸,黏在掌心,“是他还在等我。刚才那一瞬,我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没死透,阿鳞,他还活着,哪怕只剩一丝意识,他也记得我。”
“可你也快撑不住了!”青鳞猛地抓住我手臂,“第三次融合,你的灵脉已经有裂痕,再往前,若水会吸走你的神识,把你变成和他一样的困魂!你以为你是去救他?你这是陪葬!”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还没愈合,血混着汗,在刀柄上画出歪斜的纹路。可玉珏仍在发烫,热度顺着血脉往上爬,一直烧到胸口。
三百年前,他在诛仙台被推下深渊时,有没有人拉住他?
有没有人告诉他,别去送死?
没有。
所以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他留下的最后一道痕迹,怎么能停?
我甩开青鳞的手,转身面向上游。
雾太浓,看不清前路,但玉珏的光始终指向一个方向。我知道,只要跟着它走,就能找到源头,找到聚魂石,找到他。
“他已经等了三百年。”我往前迈了一步,脚踩进冰冷的河水,“我不能再让他多等一刻。”
第二步落下时,河底的符文又亮了起来,幽紫光芒顺着鞋底蔓延至小腿。我能感觉到那些刻痕在排斥我,像是警告,又像是挽留。
第三步,玉珏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要从颈间挣脱。
我听见水底传来低语,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回响,而是实实在在的声音——
“烬羽。”
我猛地停住。
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耳畔响起。熟悉得让我心口发颤。
青鳞也听见了。他脸色变了:“这河……在叫你名字?”
我没动,只是盯着前方翻涌的雾气。
下一瞬,一道黑影掠过水面。
不是倒影,也不是错觉。那影子太快,像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贴着河面疾驰而过,最终停在三条支流交汇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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