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下)
石根生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兔子,在迷宫般狭窄、泥泞的棚户区巷道里亡命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身后那间破瓦房方向传来的密集枪声和爆炸声,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支队长李文英最后那决绝的眼神、推开他时那用尽全力的嘶吼,在他脑中反复闪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凭借记忆和对地形的模糊印象,朝着与“老篾匠”约定的城西乱坟岗方向逃去。泪水、汗水、泥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不断打滑,摔倒了又立刻爬起来,顾不上疼痛,只知道必须远离那片吞噬了支队长和战友们的死亡之地。
军统!为什么是军统?!这个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阿炳的叛变,军统的围剿……这一切难道都是阴谋?秦队长知道吗?何姐知道吗?巨大的背叛感和失去至亲般的痛楚,让他几乎要崩溃。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彻底消失,被棚户区死一般的寂静所取代。石根生靠在一堵断墙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警惕地探出头,观察着来路——空无一人,只有凄风冷雨。
暂时安全了?不,他知道,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军统的人解决了支队长,下一步肯定会全力搜捕他这个漏网之鱼。他必须尽快找到“老篾匠”,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咬紧牙关,正准备继续前进,突然——
“嗖!”
一颗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前面的土墙上,溅起一蓬泥土!
有埋伏!
石根生魂飞魄散,本能地一个翻滚,躲到断墙另一侧。几乎同时,更多子弹“砰砰砰”地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巷口传来压低的、带着江浙口音的呼喝声!不是日本兵,是军统的人!他们竟然在这里也设了埋伏!
石根生心中一片冰凉。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拔出腰间那把磨尖的铁钎,背靠墙壁,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怎么办?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他目光急速扫视周围。这是一条死胡同!唯一的出路被堵死了!绝境!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断墙底部有一个被杂草半掩着的、狗洞大小的破口,似乎是以前野狗刨出来的,通往隔壁的废墟。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石根生一咬牙,扔掉碍事的铁钎,像泥鳅一样不顾一切地钻进了那个狭窄的破洞!尖锐的石块和碎砖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但他浑然不觉,拼命向前爬!
“钻洞了!快!绕过去堵他!” 身后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迅速逼近。
石根生奋力爬出洞口,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更大的废墟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他不敢停留,凭借本能,在废墟中跌跌撞撞地穿梭,利用断墙和瓦砾作为掩护,躲避着身后零星的枪声和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
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伤口火辣辣地疼,意识开始模糊。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支队的仇……还没报……
与此同时,长江对岸,那片黑黢黢的树林深处。
秦书婉、何彩珠、柳小眉三人,正跟着“船帮”老四指的方向,艰难地跋涉着。雨水虽然停了,但林间地面泥泞不堪,腐烂的落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黑暗浓重得化不开,只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的惨淡月光,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秦书婉每走一步,受伤的脚踝都传来钻心的疼痛,让她额头冷汗涔涔,不得不大半重量靠在何彩珠身上。何彩珠一手搀扶着秦书婉,另一只手始终按在腰后的枪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侧翼的黑暗,如同惊弓之鸟。柳小眉则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脸色惨白,紧紧抱着那个装着电台的书包,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不住发抖。
“还有……多远?”秦书婉喘着气,低声问前面的何彩珠。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快到了,应该就在前面。”何彩珠压低声音回应,但她的眉头却紧紧锁着。这片林子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特工,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突然,何彩珠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她的身体瞬间绷紧!
“怎么了?”秦书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何彩珠没有回答,而是侧耳倾听,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她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有血腥味!很新鲜!”
话音未落!
“砰!砰!砰!”
树林深处,毫无征兆地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子弹呼啸着打在她们周围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有埋伏!趴下!”何彩珠嘶声怒吼,猛地将秦书婉和柳小眉扑倒在地,同时拔出驳壳枪,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啪啪”就是两枪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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