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饵(将计就计篇)
民国三十三年,七月十一,夜。上海南市,滚地龙大杂院,楼梯间。
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将两个紧挨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秦书婉用烧红的匕首尖小心翼翼地剔出何彩珠左臂伤口里残留的碎布和污物,何彩珠咬着一块破布,额头冷汗涔涔,却一声不吭。秦书婉又从藤箱夹层取出小半瓶云南白药,仔细撒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子弹擦过去的,没伤到骨头,但伤口深,容易化脓,这几天不能沾水。”秦书婉动作熟练,语气冷静,“幸好没伤在右臂,不影响你用枪。”
何彩珠吐掉口中的破布,喘了口气,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书婉姐,你的计划太冒险了。用我当诱饵,万一……”
“没有万一。”秦书婉打断她,独眼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老方叛变,交通站被端,曼丽被捕,我们就像被蒙住眼睛的困兽。敌人现在张着网等我们。不主动出击,就是坐以待毙。你是他们现在最想抓到的‘活口’,也是我们唯一能打出去的牌。”
她铺开那张泛黄的上海地图,手指点在南市和公共租界交界处的一片区域:“这里,靠近老城厢,鱼龙混杂,巷道如迷宫,是藏身和转移的好地方,也是76号搜查的重点。我们就在这里,给他们演一场戏。”
“具体怎么做?”何彩珠问。
“明天一早,”秦书婉压低声音,“我去黑市弄点消息,就说在南市老城厢一带,有人见过一个胳膊受伤、形迹可疑的女人出没,像在找黑市医生。消息要真真假假,通过几个靠得住又嘴不严的底层渠道散出去。76号的眼线遍布三教九流,一定会收到风。”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在老城厢选一个地方——要易守难攻,也要有退路。比如,那个废弃的城隍庙后院的戏台底下。”秦书婉的手指在地图上一点,“你提前躲进去,我会在附近几个关键路口布下预警的小机关。76号的人得到消息,肯定会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扑过来。他们以为抓的是你这条‘小鱼’,但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跟着他们来的‘大鱼’——老方!他一定会出现,要么是为了指认,要么是为了表功!”
何彩珠倒吸一口凉气:“你要抓老方?!”
“不是抓,是‘见’。”秦书婉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我要亲眼确认他的叛变,看清他背后还有没有别人。更重要的是,要通过他,找到曼丽被关押的具体位置!76号的秘密审讯点就那几个,老方一定知道!”
“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人多,我们被反包围……”
“所以地点要选好,退路要留足。”秦书婉眼神笃定,“戏台后面连着废弃的民居区,巷道复杂,我熟悉。一旦情况不对,我们有把握脱身。而且,我们不是要硬拼,只是确认目标,获取信息。一击即走,绝不停留。”
她看着何彩珠的眼睛:“彩珠,我知道这很冒险。但这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曼丽在敌人手里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我们必须赌一把!”
何彩珠沉默了片刻,看着秦书婉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又摸了摸自己包扎好的手臂,最终重重点头:“好!我听你的!赌了!”
“记住,”秦书婉叮嘱道,“你的任务是藏好,保护好自己。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开枪。一切交给我。看到老方,或者听到我发出的撤退信号(猫头鹰叫三声),立刻从预定路线撤离,到第二个备用点汇合。”
“明白!”
计划已定,两人不再多言。秦书婉吹熄油灯,狭小的空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紧张、期待、还有一丝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在空气中弥漫。这是一步险棋,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但她们没有退路。
第二天,七月十二,上午。雨势渐小,天色依旧阴沉。
秦书婉换上更破旧的衣服,脸上抹了更多煤灰,变成一个毫不起眼的穷苦妇人模样,悄然混入南市喧嚣的早市。她在一个专治跌打损伤的江湖郎中摊前徘徊片刻,又跟一个卖狗皮膏药的老头低声交谈了几句,留下几句关于“受伤女人”的模糊信息,并故意让旁边几个闲汉听到。随后,她又去了两个鱼龙混杂的茶馆,用不同的说辞,将类似的消息“不经意”地泄露出去。做完这一切,她像滴水融入大海,消失在人流中。
与此同时,何彩珠则提前潜入老城厢,按照计划,躲进了那座香火早已断绝、破败不堪的城隍庙后院。戏台底下有一个隐蔽的夹层,是过去艺人存放箱笼的地方,积满灰尘,蛛网密布,但足够藏身,视野也好,可以观察到前院的动静。她检查了武器,将子弹上膛,蜷缩在黑暗中,如同潜伏的猎豹,等待猎物上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庙外市声嘈杂,庙内死寂一片。何彩珠的心跳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让她神经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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