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县城的官道,早已成了地狱的走廊。
废弃的村庄里,只有风声穿过空洞的门窗,发出呜咽。
路边,一具啃得只剩半截的尸骨上,几只乌鸦正在啄食,看到板车过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扑腾一下翅膀,不愿离开这难得的盛宴。
成群的流民,像被抽走了魂的木偶,在路上挪动。
他们的眼神是灰败的,死寂的。
当赵十郎的板车出现时,那些灰败的眼珠,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死寂,瞬间被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贪婪取代。
那不是人的眼神。
是饿疯了的狼。
“咕……”
秦佳瑶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小脸惨白,紧紧攥住了赵十郎的衣角。
她甚至不敢呼吸。
赵十郎面无表情,目光冷漠地扫过人群。
他没有看那些流民,而是看向他们干裂起皮的手,以及藏在破烂衣衫下,隐约可见的木棍和石头。
被他视线扫过的人,像是被冰水浇头,那股饿狼般的气焰竟是矮了下去,畏缩地低下了头。
板车,忽然停下。
前方路中间,跪着一个男人,骨头像要戳破皮肤。
他怀里抱着一个女童,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看到板车,男人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
“大爷!行行好!行行好!”
他指着怀里的孩子,嗓子像是破锣。
“我女儿……快饿死了……我把她卖给您,当丫鬟,当牛做马……”
“求您……给一口吃的……”
秦佳瑶的心脏被狠狠攥住。
她下意识就想去摸怀里那块用油纸包好的肉干。
一只手,铁钳似的,按住了她的手腕。
是赵十郎。
他甚至没偏头看那对父女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
“走。”
板车碾过地面,绕开了那跪地的男人。
秦佳瑶不敢置信地回头,男人绝望的哭嚎声像锥子一样扎进她耳朵里,泪水瞬间决堤。
“十郎……我们……”
“闭嘴。”
赵十郎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目视前方,冷酷地在心里对这个天真的九嫂低声说道。
“你现在给她一块肉干。”
“下一秒,路边那一百多个流民,就会变成一百多头扑上来分食的野兽。”
“他们会把我们三个连皮带骨,嚼得渣都不剩。”
“你的善良,在这乱世,是催命的毒药。”
秦佳瑶闻声浑身剧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始终沉默的阮拂云,这时才幽幽开口,声音贴着秦佳瑶的耳朵。
“九妹,记住了。”
“在外面,十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规矩。”
秦佳瑶看着赵十郎刀削般冷硬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这个男人那张冰冷面具之下的……生存法则。
……
幽州郡城,到了。
高大的城墙,将死寂与一种畸形的繁华隔开。
街上有按刀巡逻的官兵,有开门营业的店铺,也有面黄肌瘦、小心翼翼穿行的百姓。
有点意思。
这位郡守,是个有手段的。
乱世里能维持秩序,靠的不可能是仁慈。
他没急着卖肉,而是驾着车,带着二女,在城里最热闹的几条街上闲逛。
阮拂云像一条鱼,瞬间就游进了人群。
她时而跟路边的大妈搭讪,问问菜价。
时而又娇笑着向某个店铺的伙计打听消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回到车边,凑到赵十郎耳畔,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十弟,问清楚了。”
“城里最大的醉仙楼,掌柜的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
“东市张屠户倒是公道,可他那小本买卖,吞不下我们这百斤货。”
“南城的福满楼……最近在给郡守府的管家寻寿礼,到处找顶级的野味,都快疯了。”
情报,精准,高效。
赵十郎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去福满楼。”
卖肉,是下策。
用这块肉,敲开郡守府的门缝,才是上策。
乱世里,一张官府的虎皮,比一百两银子更好用。
福满楼的掌柜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一双小眼睛看到板车上那块血气充盈、膘肥肉厚的后臀尖时,瞬间眯成了一条缝,闪着算计的光。
“客官,这……这等成色的野猪皇,稀罕!您打算怎么卖?”
赵十郎却摇了摇头。
“不卖。”
两个字,让胖掌柜脸上的笑容一僵。
赵十郎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诚恳。
“我这肉,是特意送来,为郡守大人贺寿的。”
掌柜的彻底愣住。
只听赵十郎继续说道:“我乃赵家村人士,久蒙郡守大人庇佑,村子才得以在乱世苟活。听闻大人寿辰将至,全村人凑了这点山里最好的东西,聊表心意。”
他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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