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夜色浓稠如墨,化不开。
三石神力弓的弓弦,兀自轻颤,发出嗡鸣。
浓郁的血腥气混着泥土的腥味,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七具尸体,横七竖八。
胸口那张牙舞爪的黑色云彩纹身,在惨白月光下,像是活了过来,诡异而刺眼。
赵十郎的心,没有半点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官匪勾结。
这张网,比他预想的,更大,也更黑。
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秦佳瑶连滚带爬地出来,一张小脸白得像纸,抖成了筛糠。
当她看清满地尸首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树干就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阮拂云紧随其后,那张惯于风情万种的脸上,媚意褪尽,只剩下冰霜般的凝重。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尸体,最终定格在那黑色云彩的纹身上,瞳孔骤然一缩。
“不是兵痞。”
她的声音干涩,失去了往日的婉转。
“是黑风寨的‘黑云卫’,寨主张黑虎的亲兵,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精锐。”
赵十郎站起身,目光从两女脸上一扫而过。
“官匪勾结。”
他只说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却像四座大山,轰然压在阮拂云和秦佳瑶的心头。
秦佳瑶听不懂那么多,她只知道,刚才这些人是来杀他们的,而十郎,把他们全杀了。
她哆嗦着,下意识地挪到赵十郎身后,死死攥住他的衣角,仿佛那是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阮拂云的心,则沉入了谷底。
她出身听风楼,太清楚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着什么。
那是一张能吞噬一切的巨口,赵家堡在这张巨口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
赵十郎没有理会两人的惊骇。
他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动作娴熟地开始摸尸。
钱袋、腰牌、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怀里的干粮……
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被他冷漠而精准地剥离下来,就连没染血的官差服也没放过。
他的手指,偶尔会沾上黏稠温热的血液,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在裤腿上随意地擦了擦。
这一幕,让干呕不止的秦佳瑶看得呆住了。
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恶心,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还是那个会冲她讨要甜食的十郎吗?
这分明是一头行走在人间的……恶鬼。
阮拂云也沉默了。
她看着赵十郎那专注而冷酷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男人,能屈能伸,演技天成,脸皮厚比城墙。
此刻,他又展现出了枭雄必备的另一项特质。
对生命的绝对漠视,和对利益的极致榨取。
他简直……就是为这个吃人的乱世而生的。
“七嫂。”
赵十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消除痕迹!”
阮拂云一怔。
“连同血迹,一起处理掉。”赵十郎的命令不容置疑,“我们来过的痕迹,一点都不能留。”
阮拂云咬了咬牙,点头。
她强忍着不适,开始动手。
而赵十郎,已经用那把杀过人的猎刀,开始在坚实的土地上挖坑。
没有铁锹,他就用刀劈,用手刨。
泥土混合着血水,染黑了他的指甲,他却浑然不觉,动作快得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
林间,只剩下刀锋劈砍土石的闷响,和秦佳瑶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泣声。
她看着那个沾满泥土和血污的背影,心里却悄然升起一种扭曲而矛盾的情绪。
无比的恐惧。
和无比的……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足够容纳七具尸体的大坑终于挖好。
赵十郎将尸体和染血的衣物一同扔进坑里,开始填土。
他做得一丝不苟,甚至将翻出的新土用落叶和浮土仔细地伪装起来,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拉起那辆满载着物资的板车。
“回家。”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林中,清晰而有力。
三人再次上路。
秦佳瑶紧紧跟在赵十郎身后,不敢离开半步。
阮拂云走在最后,她看着赵十郎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他手中那张杀人于无形的神弓,眼神变幻不定。
官匪勾结,幽州已是龙潭虎穴。
但不知为何,看着身前这个男人,她那颗因为看透世事而早已冰冷的心,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火苗。
或许……跟着他,真的能在这地狱般的乱世里,杀出一条活路?
……
当赵家堡的灯火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已是深夜。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院内,八道身影齐刷刷地站着,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快要溢出来的焦灼。
“十郎!”
看到赵十郎的身影,柳芸娘第一个冲了上来。
当她看到赵十郎身上沾染的泥土和那几点洗不掉的暗红血迹时,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发颤。
“你……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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