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像潮水般退去。
嫂子们抱着各自的“宝物”,心满意足地回房了,只留下满地清冷的月光,和一个空空如也的板车。
赵十郎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目光,穿过庭院,落在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苏宛月。
他将大嫂那细微的表情变化,那努力维持的微笑,以及那转身时萧瑟如秋叶的背影,全部尽收眼底。
赵十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属于猎人的弧度。
他心中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一丝冰冷的愉悦。
就是要这样。
先让她从云端跌落,让她品尝被遗忘的滋味,让她在自我怀疑的冰水中浸泡。
只有这样,等他送上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时,才能将她的整颗心,都烫得发软。
对付大嫂这般骄傲的女人,礼物,又怎能与其他人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送出?
那不是尊重。
那是轻视。
……
夜,更深了。
苏宛月的房间里,烛火摇曳。
她没有看账本,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为什么?
她反复问自己。
她为这个家殚精竭虑,为了支持他,不惜顶撞所有族老。
她以为,自己是他最信任的“合伙人”。
可原来……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那些礼物,代表着他对每个人的用心和认可。
而她,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在他心里,自己这个掌舵的大嫂,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冰凉,从心底深处,一寸寸漫上来,淹没了四肢百骸。
她强撑的端庄,在独处时,终于碎裂。
眼眶发热,一滴清泪,终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桌面上,碎成一朵小小的、无人问津的水花。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敲门声,不轻不重,却像鼓点一样,精准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苏宛月身体一僵,慌忙抬手拭去泪痕,整理好情绪,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与疏离。
“谁?”
门外,一片寂静。
没有回答。
但苏宛月知道,是他。
只有他,会在这个时间,用这种方式敲她的门。
她咬了咬唇,心中五味杂陈,既委屈,又有一丝说不清的期待。
她没有动,也没有再问。
门外的人,也没有再敲。
两人隔着一扇门,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对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最终,是苏宛月先败下阵来。
她无法忍受这种被看穿、被拿捏的沉默。
她起身,拉开了房门。
赵十郎就静静地站在门外,身形笼罩在夜色中,脸上看不清表情。
他没有看她的眼睛,目光反而落在了她微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上。
“风大,进去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说完,便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
苏宛月心头一窒,所有的质问和委屈,都被他这反客为主的强势堵在了喉咙里。
她默默关上门,转身。
赵十郎没有坐,只是站在桌前,拿起那本被她冷落的账本,随意翻了两页。
“账目,记得不对。”
苏宛月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我核对过三遍。”
“我说的不是账本。”
赵十郎放下账册,抬起眼,目光如炬,直直地刺入她的心底。
“我说的是,你心里的账。”
“你觉得,你为这个家付出最多,却什么都没得到,对吗?”
轰!
苏宛月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骄傲,都被这句话剥得干干净净,让她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
“我……我没有!”她声音发颤,连否认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赵十郎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那只狐狸,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从怀中,掏出那方用粗布包裹的端砚,没有解开,而是直接放在了账本之上。
“妹妹们的心思,简单。”
“一把刀,一卷书,就能让她们开心。”
“可你不一样,大嫂。”
赵十郎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
“你是这个家的掌舵人,是我的合伙人。你的礼物,怎么能和她们一样,摆在台面上,论斤两,计价值?”
“那是对她们的奖赏。”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方被粗布包裹的端砚。
“而这个,是对你的……托付。”
苏宛月彻底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方其貌不扬的布包,又看看赵十郎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心脏狂跳。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不是忘了,而是……将她放在了与众不同的位置上?
她颤抖着手,解开了粗布。
一方温润如玉、墨色深沉的端砚,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价值不菲的歙州龙尾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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