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才听着耳边那句轻飘飘的话,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幽州郡守的位置……
你来坐?
这不是拉拢。
这是在递刀子,逼着他去捅破天!
这是谋逆!
是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赵堡主!这话,可不敢乱说!”
冯远才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双手疯狂摆动,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我冯远才,深受郡守大人……不,是深受冯家大恩!”
“我与郡守大人虽有小隙,但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岂能生出此等大逆不道之心!”
他声音尖利,表情亢奋,仿佛一个被污了清白的忠臣烈士。
赵十郎看着他拙劣的表演,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一家人?
在这人命不如狗的乱世,最先从背后捅刀子的,往往就是所谓的“家人”。
他没反驳。
甚至没再看冯远才一眼。
他只是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随即对身边的阮拂云递去一个眼神。
阮拂云立刻懂了。
她站起身,腰肢一扭,裙摆如流动的绯色烟霞。
她没有走向冯远才,而是径直走到厅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另一卷用细绳捆绑的布帛。
她捧着布帛,款款走回桌边,先是恭敬地递给了赵十郎。
整个过程,她的眼角余光都未曾扫过冯远才。
那份发自骨子里的轻蔑,比任何羞辱的言语都更加刺人。
赵十郎接过布帛,随手解开细绳,在桌上缓缓推开,滑到冯远才的面前。
“一家人,就要明算账。”
赵十郎的声音依旧平淡。
“大人不妨看看,你那位好表哥,是怎么跟你们冯家本家‘算账’的。”
冯远才僵硬地低下头。
又是一卷布帛。
上面的字迹,与刚才那篇檄文的工整不同,是一种潦草却充满铜臭味的速记字体。
这不是文章。
这是一本账。
一本能要无数人命的黑账。
“大胤启元四年,春。以修缮城防为名,征税银一万两。实入库三千两,转黑风寨吴用手,入私账七千两。”
“同年,夏。朝廷拨发赈灾粮三千石。实发粮五百石,余两千五百石,经黑风寨换铁料一千斤,马匹三百。”
“同年,秋。冯氏本家查账,郡守府亏空八千两。由黑风寨‘劫掠’商队,做平账目。”
一笔笔。
一条条。
字字不见血,却笔笔都刮着骨。
冯远才的呼吸,骤然粗重。
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愤怒,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何冯延龄每次面对家族查账,都哭穷喊冤,一副清廉如水的模样。
他终于明白,为何郡守府的账面上年年亏空,冯延龄的私兵却越养越多,装备越来越精良!
这个混账!
他根本不是在为冯家做事!
他是在挖冯家的根,在喝冯家的血,来填满他自己那深不见底的野心!
他把整个冯氏本家,都当成了他割据幽州的垫脚石!
而自己,这个被他呼来喝去的远房表弟,在他眼中,恐怕连条忠心的狗都不如!
一股被欺骗、被利用、被当成傻子戏耍的滔天怒火,轰然冲上冯远才的头顶,烧得他双目赤红。
他继续向下看。
账目,一笔比一笔更惊人。
倒卖军械,私开盐引,甚至……勾结外族,贩卖人口!
桩桩件件,都足以让整个冯家,万劫不复!
当他看到最后一页时,他的动作,猛地定格。
最后一页,记录的都是最近一个月的事情。
“启元五年,冬。新任主簿冯远才,以巡查为名,勒索平安镇王员外纹银三百两。”
“同月,强占城西李氏米铺三成份子。”
“同月,收受降匪刘三刀‘孝敬’,许其带兵巡街之权……”
一股寒气,从冯远才的尾椎骨炸开,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他浑身冰冷,牙关都在打颤。
这上面……
这上面记录的,全是他上任以来,背着冯延龄干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他以为这些事,只有鬼神知晓!
可现在,这些秘密,被人用最冰冷、最直白的方式,一条条地罗列出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猛地抬头,用一种见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赵十郎。
“你……你……”
赵十郎仿佛没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咀嚼,仿佛在谈论今晚的菜色。
“对了,忘了告诉大人。”
“黑风寨的二当家,吴用,很多账,都是他亲手经办的。”
“要是我的情报没错,他现在,就在你冯家府宅的地牢里。”
“大人若是不信这账本,随时可以提审他,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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