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浓,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
赵家堡内却灯火通明,喧嚣声甚至盖过了呼啸的风。
两万个饿得眼珠子发绿的汉子,正捧着热腾腾的粥碗,狼吞虎咽。
那粥虽然稀,但里面真的加了个蛋。
哪怕只是个野鸡蛋,对于这些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来说,也是龙肝凤髓。
“赵堡主仁义!”
“蒙将军威武!”
这样的喊声此起彼伏。
蒙统站在暖阁的台阶上,听着这些声音,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仁义?
那是拿他的尊严换的。
威武?
那是拿他的膝盖跪出来的。
“蒙将军。”
苏宛月走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那本厚厚的账册。
她换了身衣裳,月白色的长裙外罩着一件狐裘坎肩,显得更加端庄清冷。
那是当家主母的气度。
也是这座赵家堡真正的管家婆。
“这边请。”
苏宛月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偏厅。
“有些细账。”
“还得跟将军核对清楚。”
蒙统深吸一口气。
把那种屈辱感强行压下去。
“苏夫人请。”
偏厅不大。
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桌上放着一个算盘,一壶茶。
苏宛月坐下。
没急着说话。
先给自己倒了杯茶。
动作优雅,行云流水。
蒙统站在对面,像个等待受审的犯人。
“坐。”
苏宛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蒙统犹豫了一下。
坐下了。
只坐了半个屁股。
腰挺得笔直。
这是军人的习惯。
也是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最后一点坚持。
“将军带来的两万人。”
苏宛月手指在算盘上拨动。
噼里啪啦。
声音清脆,却像是在敲打蒙统的神经。
“按咱们赵家堡的规矩。”
“不养闲人。”
“明日起。”
“所有人参与修墙、挖矿、种地。”
“工分制。”
“干得多,吃得饱。”
“干得少……”
苏宛月抬起眼皮。
看了蒙统一眼。
“就喝粥。”
蒙统眉头一皱。
“苏夫人。”
“他们是兵。”
“是上阵杀敌的精锐。”
“你让他们去种地?去搬砖?”
这是羞辱。
是对战士的亵渎。
“兵?”
苏宛月冷笑一声。
放下茶杯。
“蒙将军。”
“现在没仗打。”
“没仗打的时候,他们就是嘴。”
“两万张嘴。”
“一天要吃掉三百石粮食。”
“这粮食。”
“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她翻开账本。
指着上面的一行行数字。
“这是十郎带着兄弟们,拿命从土匪窝里抢来的。”
“也是大家伙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凭什么白养着一群只会耍大刀的大爷?”
蒙统语塞。
脸涨得通红。
他想反驳。
想说他们是为了保家卫国。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保家卫国?
国都要亡了。
家也没了。
现在的他们,就是一群寄人篱下的难民。
“那……”
蒙统咬牙。
“那训练呢?”
“若是荒废了武艺。”
“将来北狄人打来,拿什么守?”
苏宛月看着他。
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
“训练当然要有。”
“不过……”
“得按咱们的法子练。”
“什么法子?”
“早起负重跑十里,上午修墙练力气,下午列阵练配合。”
苏宛月合上账本。
“晚上……”
“还要上识字班。”
“识字?”
蒙统瞪大眼。
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群大老粗。
识字干什么?
考状元吗?
“不识字,看不懂军令。”
“不识字,学不会新式武器。”
苏宛月站起身。
走到窗边。
推开窗。
看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工地。
“十郎说了。”
“咱们赵家军。”
“不要莽夫。”
“要的是能思考、能变通、能把这乱世踩在脚下的……”
“狼。”
狼。
这个字。
让蒙统心头一震。
他看着苏宛月的背影。
突然觉得。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骨子里。
跟那个赵十郎一样。
都是疯子。
“好。”
蒙统低下头。
“听夫人的。”
只要能让这帮兄弟活下去。
别说识字。
就是绣花。
他也认了。
“还有一事。”
苏宛月转身。
目光落在蒙统那身单薄的中衣上。
“将军这身……”
“太寒酸了。”
“这幽州天冷。”
“若是冻坏了身子,十郎该心疼了。”
心疼?
蒙统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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