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破晓,青弋镇码头货栈后头,就跟开了锅似的,不是因为那还没熄灭的烟火气,而是因为一个人。
阿哑,那个说话总带着点吞咽的“哑巴”孩子,此刻正蹲在地上,鼻尖几乎要贴到一块破旧的帆布残角上。
这帆布,是昨天那艘运茶船上扯下来的,带着一股子粗糙麻绳的味儿,还有点说不清的陈腐气。
他细长的舌尖,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病态的执着,舔舐着那块残角。
凉,麻,还有一丝……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金粉味道。
这味道,让他那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晰了一瞬
“嘶……”阿哑轻嘶一声,不顾嘴里的涩味,扯下了三缕还带着灰烬的帆布线。
他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了无数遍,将这几缕线,小心翼翼地缠在了炭笔崽那因为伤势而一直抽搐的左手小指上。
炭笔崽,那个瘦弱得像根芦柴的孩子,原本因为疼痛而毫无意识地抽搐的指尖,在触碰到帆布线的那一刻,竟然诡异地停滞了半息。
紧接着,那抽搐的频率变了,不再是无意识的痉挛,而是一种……一种更加精准、更加有规律的震颤。
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一点,指向了北纬三十七度线。
那是一条,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遥不可及的冰冷数字,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指向。
同一时间,镇子那头,青弋镇的税吏柳三变,正带着他那招牌式的、一丝不苟的神情,晨检着漕运的单据。
他的袖口一如既往地沾着墨渍和松脂灰,眼神锐利得像要把每一笔数字都刻进骨头里。
今儿个,他的眉头却皱得格外厉害。
“今年的‘霉变茶砖’申报量,怎么会比往年高出三倍?”他喃喃自语,手指在账本上划来划去,勾稽着户部拨付的记录。
突然,他瞳孔一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这损耗数字,竟然跟去年雁门关那桩‘黑水峪军粮焚毁案’的数字,严丝合缝!”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狼毫笔,蘸了点松脂灰,在账单背面,用那手惯用的蝇头小楷,补写了一行字:“焚处无焦痕,灰里有金屑。”待墨迹干透,那一行字泛起一层淡青色,与那传说中的青蚨墨,竟然有着同源的锈色。
就在这晨曦微露的忙碌中,陈伯,这位在茶铺后院打扫了半辈子的老人,正扫着地。
他那把旧扫帚柄,不小心撞翻了墙角一个落满了灰尘的旧陶瓮。
“砰!”
陶瓮滚落在地,碎裂开来,滚出半卷油纸包。
陈伯颤巍巍地捡起,打开一看,是当年谢卓颜托他转交杨业的密信。
信纸早已朽得不成样子,但那团残缺的火漆印,依旧透着一股子不屈的傲气。
阿哑刚好在附近,看到这情景,眼睛一亮。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残缺的火漆印,然后,鬼使神差地,将它按在了追命从断剑上挖下来的、那带着青蚨墨的剑槽上。
“嗡——”
一阵细微的嗡鸣声响起,那剑槽内,竟然浮现出了一幅极其细密的刻痕。
不是什么图案,而是……而是雁门关十三处粮仓地窖的通风孔方位图!
而且,这些方位,竟然与柳三变刚发现的、那些“霉变茶砖”的申报点,严丝合缝,没有丝毫偏差!
与此同时,镇西的一处古老祠堂里,杨无邪正持着那枚残缺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将其浸入族谱供奉的百年陈醋中。
醋液翻涌,泛起一层浑浊的泡沫,渐渐地,一个模糊的倒影显现出来——那是一枚“平南将军府仓曹印”的印章。
印章的缺角,与陈伯陶瓮里那火漆残片的缺口,竟然诡异地咬合在了一起,如同缺失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另一半。
就在杨无邪以为一切都已明朗时,祠堂梁上,忽然落下一粒鸟粪,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醋碗的边缘。
那粒鸟粪里,裹着半片枯黄的叶子。
杨无邪愣住了,他捡起那片枯叶,细细辨认。
叶脉的纹路,竟然……竟然是辽境古柏林祭天台的地基图!
风,忽然大了起来。
阿哑站在茶铺天井,看着那半截断剑,又看看地上那几块饱经风霜的青砖。
他缓缓地,将断剑插进了砖缝里。
炭笔崽也看到了。
他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继而是一种更深的决绝。
他伸出那只 noch 好的左手,蘸满了自己掌心涌出的滚烫血迹。
“嘶——”
他将蘸满鲜血的左手,在断剑的剑身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个“谢”字。
血迹刚在剑身晕开,还未完全干涸,那断剑却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只见剑身上那一道道青蚨墨的槽口,就像有了生命一般,贪婪地吸食着炭笔崽的血。
转瞬之间,整把剑竟然泛起了一层淡金色的微光,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力量被唤醒。
阿哑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得一哆嗦,他急忙伸手去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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