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赶到贡院时,并未见浓烟滚滚,也未见明火。只有一股纸张焚烧后特有的焦糊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似有若无。
官军与衙役已拉起警戒,将闻讯而来、议论纷纷的百姓与学子隔绝在外。
沈砚无视阻拦,亮出腰牌,径直穿过人群。
徐延年远远看到沈砚,对身后师爷低语一阵,随即整了整衣冠,小跑着迎上前。
“沈大人,您可算来了!”他躬身施礼,语气沉重,“下官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真是祸事啊!”
沈砚微微颔首,锐利的目光却已越过他,迅速扫过整个贡院。
人群嘈杂,水龙横陈,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西侧一处库房——那里只有几缕有气无力的黑烟冒出,与“大火”的传闻相去甚远。
“徐大人,”沈砚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我听闻墨卷库失火,心急如焚。不过眼下看来……这火势,似乎雷声颇大,雨点却小?”
徐延年心头一紧,面上仍是恭敬,“沈大人,实在是万幸!值守的人发现得早,拼死扑救,这才没让火势蔓延开来。”
“可有何损毁的?”
沈砚满心疑虑,径直朝仍冒着残烟的库房走去。
徐延年赶紧跟上,“回大人,火……火是刚刚扑灭,里面烟尘还大,物件也凌乱,具体损毁了多少,还得等里头清点过之后才能知晓。”
沈砚步子一顿,“我就在这儿等着,看看能清点出什么结果。”
“大人……”
沈砚目光锐利,盯住徐延年,“应天府接连两起乡试举子命案,城中传言是因科考不公,引来天罚,徐大人不会没听说吧。”
徐延年额角渗出细汗:“下官……有所耳闻。”
“偏偏在这个当口,墨卷库‘失火’了……”沈砚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大人觉得这是巧合吗?城中百姓……又会如何作想?”
徐延年官袍下的双腿微颤,“大人明鉴,这火确实来得蹊跷……”
沈砚冷哼一声,“当然有蹊跷,恐怕是有人做贼心虚,监守自盗!”
话音未落,一名衙役慌慌张张从库房内冲出,手中捧着一截烧得半焦的松木灯架。
“大人!在库房西北角发现此物,似是……似是火源!”
沈砚接过灯架,指尖在焦黑处细细摩挲,随即凑近轻嗅——只有烟熏味,没有火油气息。
难道只是意外?
“值守官吏何在?”他声音冷峻如铁。
人群一阵骚动,半晌才有人颤声回话:“今夜当值的刘书吏……不见了!”
沈砚猛地攥紧灯架。
“即刻封锁贡院,许进不许出!就是把每块砖翻过来,也要找到刘书吏!”
他转向徐延年。
“徐大人——”
“就劳烦您与本官一同看看,这墨卷库究竟少了哪些要紧卷宗!”
库房内,架格倾颓,满地狼藉。贡院的官员和书吏们正在忙着清点。
叶淮西蹲身细察,指尖在灰烬中摸索,几个时辰过去,她从满地狼集中抬起头,朝沈砚摇了摇头。
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
突然,一名衙役闯了进来。
“大人,大人……刘书吏找到了。”
沈砚霍地起身,对叶淮西和莫黎道:“这里你们看着。”又转身对孟观,“你跟我去审那书吏。”
……
头发花白的老书吏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
几名衙役守在门边,封住去路。沈砚却不急于发问,只慢条斯理地用布巾擦拭着指尖沾染的墨卷灰烬。
“墨卷库失火时,唯你一人在值守,怎么着也跟你脱不了干系。”沈砚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你若咬死不说,这渎职、纵火、乃至破坏科场重器的罪过,足够累及家小。但若你肯说实话……本官或可酌情上奏,为你争一线生机。”
“大人——!”
一声哀嚎。
老书吏整个人瘫跪在地,提泪横流,“冤枉啊大人!小的……小的就只是腹中绞痛,去了趟茅房!离开时库房还好好的,回来时就……就已是浓烟滚滚!小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虚言,叫小的天打雷劈啊!”
沈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旁的孟观抱着臂膀,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茅房?从库房到茅房来回不过一炷香。这火难不成是自己长眼,专挑你不在的时候烧起来?我看你是拿了别人的卖命钱,准备让一家老小给你陪葬!”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老书吏,他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
“……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啊!小的再蠢笨,也不会自寻死路啊!……”
说罢,他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够了。”沈砚站起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对左右衙役吩咐道:“先带下去,单独看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待哀告声远去,孟观凑到沈砚身旁,“这就完了?怎么不接着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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