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带着伤心离开陈塘关,前往他记忆中浮现出的乾元山金光洞去了。
陈塘关的城垣在身后渐次矮去,如同一段沉郁的往事,被甩在了步履之后。
离了总兵府那片令人窒息的压抑,玄奘一行人沿着官道东行。
气氛有些沉默,唯有脚步声和风过野草的簌簌声交织。
妲己跟在陈玄奘身侧,眉头微蹙,忍了又忍,终是抬首,眸中带着纯粹的困惑。
她轻声问道。
“圣僧,大圣……那哪吒小兄弟,为何与他父亲……竟至如此地步?”
她搜遍前生记忆,都未曾有过“哪吒”这个名字的痕迹。
她不知道的是,按照既定的轨迹,哪吒还需要两年才能出世,而她就在明年就会被九尾狐取代。
说起九尾狐,纣王未曾进香时亵渎圣人,九尾狐自然也没有出世的计划。
却不曾想到在某一天,九尾狐心中突发恶念,正巧撞到苏护所带领的仪仗之中。
要知道离开冀州之时,苏护为避免遭受妖邪入侵,随身携带了人道至宝,一路上仪仗威严。
九尾狐这一撞,却是将自己的性命送了出去,人道气运直接锁住妖力,九尾狐瞬间化为原型,千年道行使不出来一点儿,便被随行侍卫一刀斩了,形神俱灭。
可惜命中祸国殃民的九尾妖妃了,竟落得如此潦草结局。
……
陈玄奘闻言,低诵一声佛号,脸上悲悯之色更浓。
“阿弥陀佛。在贫僧所知的一些破碎记忆与传说中,哪吒乃天界‘三坛海会大神’,司职降妖伏魔,神通广大。”
“而其父李靖,亦是天庭‘托塔李天王’,统领天兵,威严显赫。”
“本是父子同朝为神,光耀门楣……却不知在此界,为何会演变成这般……父子相残之局。”
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不解与惋惜。
“嘿!俺老孙倒是知道些缘由!”
孙悟空抓了一把脸颊的毫毛,接口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不忿。
“在那原本的命数里,哪吒小子可比现在还委屈!”
他索性跳到路边一块大石上,盘腿坐下,对着聚拢过来的陈玄奘和妲己,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话说那小子当年在东海洗澡,动静大了点,震动了龙宫。”
“老龙王派了个巡海夜叉上来查看,态度蛮横,被哪吒失手打死。”
“后又来了个龙太子敖丙,更是嚣张,要拿哪吒问罪,结果也被哪吒抽了筋去。”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老龙王敖光上天庭告御状,逼得李靖那老头儿没办法。”
“哪吒性子烈,不愿连累父母,便在那南天门外,当着玉帝老儿派来的仙官和李靖的面,直接剜肠剔骨,将一身血肉还于父母!”
“说道:‘父精母血,今日尽数还你,从此再不欠你们甚么!’”
孙悟空说得兴起,手舞足蹈,仿佛亲眼所见。
“那场面,啧啧!血淋淋的,魂儿就飘飘荡荡走了。”
“后来还是他师父太乙真人用莲藕莲花给他重塑了身子,才算活过来。”
“可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李靖后来得了那专门克他的破塔,更是时时想着镇压他!”
“你们说,这老子当得,憋不憋屈?!”
妲己听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她虽觉李靖镇压亲子过于冷酷,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惨烈的过往。
割肉还父,剔骨还母……这是何等决绝!
联想到自身命运,虽无这般惨烈,但那份被强权摆布的无力感,却隐隐共鸣。
她忽然想起方才临近陈塘关时,首先感应到并派夜叉前来查探的东海龙王,不由得脱口而出:“那……那东海龙王,竟如此可恶?”
“逼死一个孩童?猴哥,我还以为……以为他方才那般客气,是个明事理的好龙王呢!”
孙悟空嗤笑一声,从石头上跳下来。
“好龙王?妲己丫头,你太天真了!那敖光老儿,不过是识时务罢了!”
他火眼金睛望向远处那片蔚蓝的东海,语气带着洞察。
“近些时日,那天庭的昊天老儿,谕令下得是又频又狠,严令四海龙宫盯紧自家地盘,但凡有不受天庭管束、气息异常的,都得上报。”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屑。
“这背后啊,有只无形的大手,想把天地万物都攥在手心里,按它画的道道走,容不得半点岔子。”
“敖光那老泥鳅精得很,他感觉得到俺和帝释天不好惹,怕节外生枝,触怒了俺们,给他东海惹来麻烦,这才装孙子,赶紧把咱们礼送出境。”
“他这谨慎,可不是因为心善,而是怕!”
“怕惹到他头上那‘大手’的注意,也怕在西岐那边大局将定之时,自己这里出了纰漏!”
陈玄奘静静听着,手中缓缓捻动佛珠。
孙悟空所言,与他感知到的天地间那股日益收紧的束缚感隐隐相合。
那“大手”,便是要抹杀一切变数,将所有生灵、所有因果都纳入一条既定的轨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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