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假窗边缘渗进来,灰白,没有温度。我仍坐在床沿,相机横在膝上,风衣未脱,左耳银环贴着颈侧皮肤,冷得发麻。一夜未合眼,但脑子很清,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看得见每一道裂痕。
我盯着衣柜。
它靠在墙边,木纹泛潮,表面浮着一层薄灰,把手是黄铜的,氧化得发黑。中介说屋里有原住户留下的东西,我没问是什么。现在我想知道。
我起身,相机没放下,拇指搭在快门键上。不是为了拍,是为了确认它的存在——金属的棱角,塑料的纹路,真实的重量。只要它还在,我就没被幻觉吞进去。
我拉开最上层抽屉,空的。第二层卡了一下,用力,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铁锈在骨头里刮。楼道里传来脚步回响,两步,停住,又退了回去。我不管。抽屉拉开后,里面只有几枚生锈的挂钩和一团发霉的布料。
底层抽屉完全拉不动。
我蹲下,用螺丝刀插进缝隙,撬了三次,木头崩开一小块,抽屉猛地弹出,撞在我膝盖上。不疼,但震动顺着骨头上爬,让我想起昨夜墙里的金属。
抽屉里没有衣物。
只有一张对折的泛黄照片,藏在夹层里。我抽出它,指尖触到内壁——三道平行划痕,深浅一致,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划过。痕迹边缘不规则,但走向稳定,不是随意抓挠,更像是……记录。
照片很薄,纸面粗糙,边缘卷曲。我打开,光线刚好落在上面。
全家福。
三人站着,背景模糊,像是老式影楼布景。女人穿浅色连衣裙,怀里抱着小女孩,男人站在侧后方,手搭在女人肩上。姿势僵硬,笑得不自然。可我的目光直接钉在小女孩脸上。
七岁。
学校档案照里的我,就是这个角度,这个发型,连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一样。她戴着珍珠发卡,银白圆润,嵌在黑发里,像一滴凝固的月光。我摸了摸左耳银环,第一个是母亲送的,七岁生日。后来她死了。
我翻过照片。
背面空白,右下角有一小块烧灼痕迹,焦黑,边缘不规则,像是被火燎过一角。没有字,没有日期,没有笔迹。可那三道划痕,和夹层里的一模一样。
我立刻取出相机,调到微距模式,对准照片正面,三连拍。取景框里,女孩的瞳孔反光中似乎有东西,一道细长的影,但我看不清。回放时,光斑消失了。
我把照片放在窗台,借自然光再看。女人的嘴角——那弧度,和昨夜梦里墙中女人的笑容,完全一致。不是相似,是复制。同一张脸,同一个表情,同一个时间点。
我合上照片,塞进风家住内袋,紧贴胸口。那里已经有底片袋,现在两张纸并排躺着,像两块拼图,还没找到彼此的边。
我转身走向假窗。
墙纸比昨夜更湿,水从接缝处渗出,一鼓一鼓的,像心跳。我戴上手套,撕开一角,纸面脆得像烧过的纸,一扯就碎。底下是灰墙,潮湿,霉斑成片。
然后我看到了。
三道弯曲的黑色划痕,末端聚在一点,像爪,又像眼。痕迹深陷,边缘没有新裂,墙灰剥落处露出更早的划痕层叠,说明它存在很久了。我用指甲轻触,凹槽冰冷,像是刻进去的不是墙,是骨头。
我举起相机,对准符号,F8光圈,1/60快门,连拍三张。
取景框里清晰。
回放时,右肩后方多出一团模糊黑影,轮廓不规则,边缘发虚,但位置固定。我转身,身后空无一物。再拍一次,黑影还在。第三次,我换角度,它仍出现在同一位置,仿佛钉在空间里。
我放下相机,翻开日记本,写下:“704的异常不是随机的。它在回应。”
笔尖顿了顿,继续写:“我看到什么,它就给出什么。照片→符号,符号→黑影。条件反射。”
我盯着“黑影”两个字,忽然想到——昨夜我用相机拍墙,取景框闪过人影,眨眼就没了。这次黑影不在肉眼视野,却留在底片里。它不在我身后,它在镜头里。
我撕下一页纸,画下符号:三道弯线,聚点。又画下夹层里的三道平行线。再画照片右下角的烧痕。三者并列,看不出关联。
我把手机拿出来。
屏幕黑着。我按电源键,它自动亮起,没有解锁界面,直接开始播放一段音频。
《摇篮曲》。
断续,沙哑,像是从老式录音机翻录的磁带。旋律只持续七秒,戛然而止。播放完毕,手机恢复静默,电量从78%掉到66%。
我检查后台,无应用运行,无录音文件生成,SIM卡信号正常。我反扣手机在桌面,像隔离污染源。
几乎同时,假窗的渗水加快了。水流从墙纸下涌出,不再是缓慢鼓胀,而是成股流下,像墙在哭。我撕开更大面积的墙纸,露出整片灰墙。
符号还在,但变了。
三道弯线的末端,多了一道短横,像是被补充的笔画。我用指甲描摹,发现横线边缘有新裂,墙灰还在簌簌掉落。它是刚刻上去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