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插在控制台里,像一根卡住命运齿轮的铁钉。我手还搭在上面,指尖能感觉到金属内部细微的震颤,仿佛整套系统只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而非真正停止。老园丁的手悬在半空,银针离地面一厘米,珍珠发卡里的红点仍在规律闪烁,和控制台边缘那些刻痕同步明灭。
我慢慢松开手指。
墙体没有震动,倒计时依旧停在2:30:00。可空气里有种东西在动,不是声音,也不是风,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像时间本身被拉长、绷紧,随时会断裂。
我后退一步,脚踩到三脚架底座。相机还在上面,镜头对准手术台群。我把它取下来,手指在旋钮上滑动,切换到长曝光模式。数码后背已经被我拆了,只留下机身和一卷1994年产的黑白胶片——最后一卷,从地下室第七格铁盒里翻出来的。胶片盒上写着“实验七号:星轨记录”,字迹是林晚的。
七根银针静静悬浮,每根下方都有一个浅坑,像是地板自己凹下去的。我举起相机,对准第一根针。取景框里,针尾的珍珠泛着微光,一道极淡的蓝丝从针尖延伸出去,连向另一根针。我看不清全貌,但能感觉到它们在构成某种结构。
快门按下。
底片滑出时我立刻接住,手指捻了捻,没有图像。整张底片被过曝成一片灰白,中间只留下一团扭曲的光斑,像谁用手指抹过湿漉漉的相纸。
我咬破舌尖,把血涂在镜头边缘,再试一次。
这一次,我手动控制快门,十秒长曝,在第五秒时将血抹在滤镜上。曝光结束的瞬间,老园丁的眼皮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咯响。
底片出来还是模糊,但比刚才清晰了些。七点连线隐约可见,呈勺状排列。我把它举到眼前,对着控制台微弱的红光细看——不是随便的图案,是北斗七星。每一根银针的位置,都精确对应一颗星位。而中央那块空地,正好落在“天枢”的引力焦点上。
我不是在看一场仪式。
我在看一张星图,以我为核,以七具手术台为锚点,把我的意识钉进宇宙的坐标系里。
我收起底片,贴身放进风衣内袋。相机重新架上三脚架,快门线垂在地上,像条死掉的蛇。我盯着老园丁的右脚——刚才那声咯响之后,他的脚往前移了一厘米,鞋底在地面留下一道湿痕,像是踩过血水。
我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那道痕迹。
不是血,是黏液,和之前封住假窗的那种一样,黑得发亮,触感像活物的唾液。它正沿着地板缝隙缓慢爬行,朝最近的一台手术台底下钻去。
我站起身,绕到控制台侧面。面板上有一条细缝,像是磁带仓。我摸了摸口袋,翻出一截从档案残页上撕下的纸条,蘸了点太阳穴渗出的血,迅速抹匀,当成红光滤片。风衣兜住手机闪光灯,我在镜头前快速晃动那张纸,模拟暗房显影的节奏。
底片在血光下显影得更快。
这一次,我看到了连接的细节。七条光丝并非平行存在,而是彼此缠绕,形成螺旋状的能量通道。它们的起点,全都来自手术台刻着的名字——每一个“林镜心”的名字下方,都有一道裂痕,像是被某种力量反复撕开又愈合。而这些裂痕,正与银针下方的凹坑一一对应。
阵列不是为了激活母体。
是为了锁住我。
只要七根针落下,我的意识就会被固定在这七段被篡改的记忆节点上,再也无法挣脱。我不是容器,我是坐标。母体不需要我“活着”,她只需要我“存在”在这个结构里。
我正要收起底片,控制台突然发出咔哒一声。
磁带仓自动弹开一条缝,一截黑色磁带缓缓吐出。紧接着,女声响起。
“第七个孩子必须完整,否则母体将永远残缺。”
声音很轻,像从老式录音机里放出来的,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语调温柔,却没有温度,像母亲哄睡婴儿时背诵的童话。
我僵在原地。
她又说了一遍。
“第七个孩子必须完整,否则母体将永远残缺。”
第三遍。
每一遍,七根银针都震颤一次,珍珠发卡射出红光,在空中拼出三个字:“容器7”。光字悬浮三秒,消散。老园丁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悬着的银针微微下坠,离地面只剩半厘米。
我盯着那三个字。
“完整”——她说的不是身体完整,也不是记忆完整。她说的是“孩子”。
她要的不是一个觉醒的容器,而是一个认她作母亲的“林念”。只要我承认自己是她女儿,仪式就会完成。母体将借我的躯壳重生,而我的意识,会像前六次失败的实验体一样,被碾碎、重组,填进那七张手术台的缝隙里。
我摸了摸风衣内袋,底片还在。
北斗七星的结构不能被激活。只要有一根针没落下去,星图就不完整,引力场就无法闭合。现在倒计时停了,老园丁的动作也被卡住,但这种静止是假的。黏液在爬,磁带在播,珍珠在闪——系统仍在运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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