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握得很稳,指尖微凉,像是从很久以前就等在那里。
我没有抽开。风衣下摆还在晃,刚才那阵风没停,只是现在听不见声音了。地面裂得更深了,碎镜片之间渗出暗红的光,像地底有东西在呼吸。我借着她的力站直,右手贴住胸口,双生银链还在,紧贴皮肤,温度慢慢回升。
眼前的人正从裂缝里走出来。
步伐很稳,风衣下摆完整,脸上没有血迹。他站定在我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嘴角扬起一点笑,眼睛却空着。
“我们结束了。”他说,“回家吧。”
我盯着他,喉咙发紧。
这不是他说的话。他最后说的不是这个。
我记得清清楚楚——是“记得……拍照……”断在空气里的那句话,带着气音,像快耗尽的电池发出的最后一声提示。
我后退半步,左脚踩到一块翘起的镜片,发出轻微的咔响。银链已经在指间缠好,三圈绕在食中无名指上,末端垂落掌心,随时可以甩出去。
我抬头看天。
血月挂在那儿,不动,也不沉。它不像月亮,倒像一块凝固的伤疤,边缘泛着金属光泽。仔细看能发现,那不是光,是一片一片极小的镜面拼成的圆盘,缓慢自转,每一面都映着下方的废墟,也映着我和他。
还有她。
她仍牵着我的手腕,站在我侧后方,一动不动。酒红色的裙子垂到脚踝,发卡上的珍珠闪了一下。
我没回头。
我把相机举起来,对准自己脚下那块完整的碎镜。
快门按下。
取景框里,倒影动了。
她嘴唇张开,没发出声音,但我看懂了。
别信他。
我放下相机,呼吸放慢,手指收紧。
“你看过最后一卷胶片吗?”我问眼前的“陈砚”。
他点头:“看过了。全是空白。”
我笑了下。
真正的那卷胶片,是他亲手交到我手里的。冲洗出来的是七张照片,每一张都是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七个孩子并排躺着,眼睛睁开,瞳孔里映着穿白大褂的女人。最后一张,是空床,但枕头上有一枚珍珠。
他从未说过那是空白。
“那你告诉我,”我声音低下去,“那天晚上,我在档案馆地下三层,问你怕不怕变成他们那样,你怎么回答的?”
他眨了眨眼,笑容不变:“我说,只要你在,就不怕。”
错得离谱。
他当时说的是:“怕。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到最后。”
我猛地抽回手,挣脱身后那只手的掌控,同时将银链甩出。金属链划过空中,砸在最近的一块碎镜上,发出刺耳的刮响。
地面震动了一下。
所有镜面同时亮起。
我看见自己和他站在中央,四周无数倒影浮现,密密麻麻嵌在残墙、地面、断裂的梁柱之上。每一个动作都同步,没有延迟,没有反向错位。它们不再试图迷惑我,而是展示一种绝对的复制。
完美一致。
这不对劲。
我低头看自己的倒影。左眼的酒红色正在褪去,虹膜恢复成原本的深棕。而“陈砚”的倒影,皮肤下的镜面化痕迹也在消退,脸色变得红润,像是刚从一场大病中痊愈。
“这是什么?”我低声问。
没人回答。
但我知道了。
这不是修复,是覆盖。系统正在把我们“修正”成它想要的样子——健康、平静、顺从。它不需要我们痛苦,不需要我们挣扎。它要的是两个干净的容器,准备好承接某种更庞大的存在。
我弯腰,捡起那块被银链击中的碎镜,抬手对准“陈砚”的脸。
镜中映出他的五官,清晰,端正。可当我转动角度,那一瞬间,他的倒影嘴角突然拉得极长,眼角向上吊起,露出一个完全不属于人类的表情。
只是一瞬。
我又换了个角度,再看。
正常了。
可我知道我看到了。
我把碎镜扔向他脚边。他没躲,也没反应,依旧站着,微笑。
“你们终于看清了。”
声音响起时,我没有回头。
它不是从某一处传来,而是从所有反光的表面同时浮现,像是整座废墟开始说话。
我转身,望向身后那片最大的残墙。
墙上所有的倒影,忽然同时转身。
背对着我们。
然后,那些背影缓缓抬起头,脖颈拉长,脸部从背后浮现——一张巨大的脸,由无数镜片拼接而成,眼眶是空的,里面嵌着两排珍珠,一颗颗排列整齐,泛着湿润的光。
是林晚。
她的嘴在墙上裂开,声音平稳,像睡前讲故事的母亲。
“这不是堕落,是升华。你们不再是容器,而是载体——承载我重生的双生祭坛。”
我握紧相机。
双生祭坛。
不是选中,是配对。不是单个融合,是双重接入。她需要两个人同时打开通道,一个提供母体接口,一个提供记忆锚点。而我们,恰好走到了这里。
“你以为你在反抗?”她的声音轻下来,“你每一次举起相机,都是在确认我的存在。你拍下的每一张异常,都是在喂养这个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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