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还贴在玻璃上,湿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我用胶膜轻轻揭下,边缘微微卷起,留下一道浅痕。陈砚站在我旁边,没说话,只是把银链塞进工具包夹层,拉链合上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一分。
他坐到桌前,台灯照着那张合影——林晚和他姐姐站在疗养院花园里,笑得像是真的。他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抽出随身携带的显影试剂瓶,手指有点抖。
“现在。”他说,“我们看档案。”
我没动,相机还挂在胸前。取景框自动对焦,锁定了我的左耳银环。轻微嗡鸣响起,像是有人在耳边哼歌。我甩了下头,画面才恢复正常。
他开始处理那堆碳化纸片。镊子夹起一角,浸入溶液。药水泛起细泡,焦黑表层慢慢剥落,露出底下模糊字迹。他换三遍液,每一步都慢得像在拆炸弹。三小时过去,第一行清晰文字浮现在残页中央:
**《母体融合计划·第一阶段执行报告》**
我靠墙站着,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实验目的:实现个体意识跨越生命界限的延续,构建以‘母爱’为基底的情感永生体。”陈砚念出声,嗓音压得很低,像怕吵醒什么。
他继续翻页。更多内容浮现:七名女童,七至九岁,健康脑源,编号L-01至L-07。每人植入林晚意识的不同片段——理性、温柔、控制欲、执念、哀伤、依恋、占有。
“排斥反应严重。”他停顿了一下,“L-01到L-06,在三年内全部死亡。神经系统崩溃,器官衰竭,最后……被砌进墙体。”
我猛地抬头看向西墙。
墙面斑驳,几道裂纹从天花板垂下来,像干涸的河床。没有动静,也没有温度变化。可我忽然觉得那里有人。
“为什么是墙?”我问。
“不是随便选的。”他指着文件附图,“新建公寓的地基结构,按照某种共振频率设计。他们把尸体封进去,形成闭环能量场,叫‘骨巢’。活着的容器能通过情绪波动激活它。”
我笑了下。“所以这栋楼,是个孵化器。”
他没接话,而是把另一张残页推到我面前。上面是一段手写批注,字迹娟秀却用力过猛,纸面被划出了沟痕:
> “L-07成功。原意识清除彻底,新锚点稳定。她将成为最终母体,承载所有碎片,诞生意念集合体。当六声呼唤同时响起,融合即完成。”
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发麻。
“L-07……是我。”
他看着我,眼神不像安慰,也不像确认,更像在等我自己说出来。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拍过无数异常画面,记录过镜中倒影、空中浮血、死人睁眼。可它们从来不是为了揭露真相而存在。它们只是在逃避——逃避去想,镜头背后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不是她的女儿。”我说。
“你是她的容器。”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更轻。
我拿起相机,转向西墙。切换到长时间曝光模式,设定自动连拍十次。快门声规律响起,咔、咔、咔,像心跳计数。
前九张什么都没有。墙面静止,裂纹依旧。
第十张成像瞬间,我和陈砚同时屏住呼吸。
照片里,六双眼睛藏在裂缝深处,齐刷刷睁开,直勾勾盯着镜头。瞳孔漆黑,眼角微弯,像是在笑。
紧接着,整面墙响起了笑声。
不是凄厉,也不是哭腔。是孩童的嬉闹,清脆、跳跃,像一群小女孩围在一起玩游戏。声音从不同位置传来,高低错落,交织成一片。
然后,一个词从缝隙里挤出来:
“妈妈……”
六个声音,六种音调,合在一起,像合唱。
陈砚一把抓起银链砸向墙面。金属撞上去的刹那,整条链子骤然发烫,发出刺耳蜂鸣,震得他松手后退。链子掉在地上,还在颤,表面蒙了一层薄汗似的水汽。
我却往前走了一步。
靠近墙壁,耳朵贴近裂缝。
笑声停了。那一瞬间,我以为它们走了。
可就在我准备回头时,又一声响起——很小,很近,就在右耳侧:
“你终于回来啦。”
我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嘴角已经扬起。不是因为高兴,而是肌肉不受控地动了。
我说:“我听见你们了。”
说完,我把相机收好,走回桌边坐下。剩余的残页还没看完。我想知道更多。比如她们的名字,比如她们死前有没有哭,比如我是不是也曾跪在地上求放过。
陈砚把银链装进密封袋,放进抽屉最底层。他坐回对面,手里还攥着那张合影。灯光照着他半边脸,另一半陷在阴影里。
“她不该出现在那里。”他忽然说。
“谁?”
“我姐姐。她只是清洁工,不参与核心项目。她们不可能认识。”
我望着他。“但现在她们认识了。”
他没反驳。只是把照片翻过来,又看了一遍背面。空的。没有字,没有标记。可他知道,那张合影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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