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碎裂的相机屏幕边缘滑落,我跪在花坛边,左臂垂着动不了。那枚断裂的链扣还躺在泥里,闪着暗光。裙摆静止了,像有呼吸般微微起伏,正对着我。
我想站起来,可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额头撞上湿土,泥土钻进嘴里,带着铁锈和花瓣腐烂的味道。视线模糊前,最后看到的是镜头残影——酒红色的组织正在缓缓展开,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然后,黑暗吞没了我。
再睁眼时,我不是我自己。
我站在一间白墙小屋中央,脚下是冷硬的地砖。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蹲下身,伸手抚摸一个小男孩的脸颊。她声音轻柔:“你也是妈妈的孩子。”
男孩五岁,瘦弱,眼神里全是恐惧。他想往后缩,但被绑在椅子上动不了。女人从托盘里拿起一支注射器,针尖泛着淡蓝荧光。她笑着推进液体,男孩喉咙里发出呜咽。
我认得那支针。
我也认得那个男孩。
陈砚。
我想喊,却发不出声。身体不听使唤,只能看着自己——穿着红睡裙的小女孩,站在角落,嘴角扬起,眼里没有笑意。她拍手,轻轻鼓掌,像在庆祝什么。
画面一转,我又在档案馆的修复室里。陈砚坐在灯下,用镊子挑开一页烧焦的文件,指尖微微发抖。桌上摆着半本笔记,封皮上有血渍。他翻到某一页,突然停住,手指抚过一行字:“第七号容器已激活,双锚稳定。”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我听见了——“姐姐,我快找到你了。”
接着是无数个夜晚:他在旧公寓楼外徘徊,盯着704室的窗户;他在暴雨中翻找地下室的门锁;他把一张童年合影塞进工具包最里层,照片上是个扎蝴蝶结的女孩,笑得天真。
那是我。
不是现在的我。
是曾经被抹掉的那个林念。
记忆像潮水一样灌进来,痛得我太阳穴炸裂。这些不是我的经历,却是我的感觉——他对真相的执念,对姐姐的愧疚,对我的怀疑与靠近……全都成了我的负担。我开始喘不过气,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
猛地抽回神,我发现自己正跪在花坛边,手里握着一把银色镊子。
不是我的相机。
是陈砚的修复工具。
我低头看它,金属尖端沾着泥,正抵在一个人的咽喉处。
那人是我。
准确地说,是“我”坐在花坛边缘,风衣湿透贴在身上,左臂无力地搭着。而此刻拿着相机对准我的,是陈砚。
但他坐的姿势不像他自己。背挺得太直,肩膀收得太紧,像是模仿谁的习惯。他举着我的老式胶片相机,取景框亮着微弱的红光,镜头稳稳对着我,眼神冷静得不像活人。
“放下!”我哑着嗓子说,想松手扔掉镊子,却发现手指僵硬,像是被人操控着。
他没反应,只是轻轻按下了快门。
闪光灯爆亮的一瞬,我眼前闪过陈砚被拖入地下的画面——泥土缠住脚踝,银链勒进皮肉,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平静得像接受宿命。
可现在,他看着我,嘴唇微启:“我刚才……梦见你在手术台上叫我妈妈。”
我浑身一震。
那句话,是我七岁时的记忆。林晚把我推上台,打麻醉前,她在我耳边说:“等你醒来,就能当妈妈了。”我迷迷糊糊点头,看见帘幕后有个男孩躺在另一张床上,闭着眼,手臂上插着管子。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
可他说出来了。
像回忆自己的事。
“你胡说什么?”我咬牙,用力甩手,终于把镊子扔了出去。它砸在支架上弹进泥里。
我后退一步,撞倒了相机支架。机身摔在地上,屏幕一闪,映出我扭曲的脸。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陈砚缓缓放下相机,动作缓慢得像在确认重量。他抬头看我,声音沙哑:“你卧室墙纸是什么图案?”
我愣住。
“深绿底,藤蔓缠玫瑰,右下角有一道划痕。”他继续说,“是你十岁那年用铅笔划的,因为那天你说梦话提到了‘另一个姐姐’,养母打了你。”
我呼吸停滞。
没人知道那道划痕。
连我自己,也是最近才从模糊记忆里拼凑出来的。
“那你呢?”我盯着他,“你姐姐叫什么名字?生日哪天?”
他几乎没停顿:“许昭,1985年3月12日。她在疗养所最后一班岗是凌晨四点,那天早上她没回家,只留下半页笔记,写的是‘第七次融合失败’。”
我说不出话。
这不是巧合。
我们的记忆在交换,在渗透,在彼此的身体里扎根生长。
我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你小时候最怕黑,睡觉一定要留条门缝,因为你总觉得衣柜里有人看你。”
他猛地抬头,瞳孔收缩。
那是他从未对外人提起的秘密。
我们同时意识到——对方正在变成自己。
也正在取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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