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爆燃,没有轰鸣。
那枚承载着帝君半生修为的金印,在坠入灯心的瞬间,只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嗡”响。
那声音仿佛不是经由空气,而是直接在三界所有生灵的魂魄深处敲响了一记古老的洪钟。
**那枚金印并未自由坠落,而是沿着地脉中早已干涸三百年的“香火引脉”滑行,如同归巢之鸟。
每一寸前行,都在岩壁上点燃一道湮灭已久的符文,最终精准嵌入灯母古灯的莲台凹槽——那是沈观灯十年前亲手刻下的锁印纹路。
**
下一瞬,光,以一种无可理喻的姿态,诞生了。
那不是火焰,而是奔涌的、液态的金色星辰。
它们从灯母古灯的灯芯中决堤而出,瞬间注满了整个地底空洞。
紧接着,这些光之洪流精准地找到了由万千香火之力凝成的丝线,如找到了河道的洪水,开始疯狂地逆流而上!
光流所经之处,坚逾金铁的地脉岩层被瞬间贯穿,却悄无声息。
南境三十六城的地底灵脉,在这一刻被强行连接成了一张前所未有的璀璨巨网!
沈观灯就站在这光之源头的风暴中心。
她没有被吞噬,而是被那股来自谢无歧神位的霸道力量强行定在了原地。
金色的光焰从她的魂体中穿行而过,七窍之中,缓缓渗出金色的血丝。
她的魂魄被无可抗拒地拉伸、撕裂,又在帝君神力的镇压下强行重塑,化作一道近乎透明、只余轮廓的光影。
她正在从一个“个体”,被改造为承载这片光网的“媒介”。
“……幽冥司,立于庚戌年黑水峡三千忠骨之上,以凡人之忆念为基,记史、传声、鸣不平……”
她嘶吼着,不受控制地倒背起她亲手撰写的《幽冥司成立纪》。
每一个字从她口中吐出,都化作一枚燃烧的金色光纹,狠狠烙进四周的岩壁。
地底空洞,顷刻间成了一座记载着原初历史的碑林!
她的眼神,却在背诵中变得越来越空洞,越来越陌生。
蚕女不顾那灼魂的光焰,拼命靠近,颤声呼唤:“司主!您还认得我吗?”
沈观灯的光影机械地转向她,空洞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最后的命令:“记住名字……别让他们……忘了我的名字……”
同一时刻,南境三十六城,夜幕深沉。
无数户人家里,无论是早已熄灭的油灯,还是崭新的烛台,灯芯之上,竟无火自燃!
一簇簇幽蓝近乎冥火的焰苗悄然亮起,不带一丝温度,却将摇曳的影子投在了斑驳的墙壁上。
那光影扭曲、组合,竟显现出一段段残缺的文字与模糊的画面!
“庚戌年黑水峡……”一个识字的孩童在睡梦中被光影惊醒,下意识地念出声。
“李艄公,夜渡亡魂……”一个赌输了钱的醉汉,看着墙上的字,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不要船资,只求一碗热汤送他回家的老船夫。
“陈阿婆,舍粥救孤……”一个锦衣玉食的商人,恍惚间看见了儿时饥荒岁月里,那个用自己最后一口米汤喂活了全村孩子的佝偻身影。
“噤声!”有警惕的大人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却骇然发现,即便自己捂得再紧,那稚嫩的童音依旧清晰地在屋中回荡。
他们这才惊恐地意识到——这“灯语”已然脱离了凡俗的言语体系,它是光,是影,是直接烙印在人心最深处的记忆回响!
荒祠废墟中,青蚨娘正带着一众小妖拼命清点着那肉眼可见暴涨的香火。
她手中的账簿翻得越来越快,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变为震惊,最终化为深深的骇然。
“不对……不对!”她尖叫道,“这些香火的源头,不是来自任何一座神龛或庙宇!没有祷告,没有祈求,甚至没有敬畏!”
“那来自哪里?”一个新晋的小妖急问。
青蚨娘死死盯着账簿上那一条条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的新增香火,声音因一个颠覆性的认知而颤抖:“来自‘想起’,来自‘共情’!来自三十六城万千凡人,在同一个夜晚,被唤醒的、不该被遗忘的记忆!”
幽冥司的信仰根基,在这一夜,被彻底重写。
九天之上,云阙殿。
谢无歧端坐于帝君宝座,玄黑袍服上的云纹在殿内明珠的映照下,仿佛流淌的寒冰。
他面前的紫玉长案上,一枚古朴的玉简正无声悬浮,其上,无数代表着“光音符”的金色数据流,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跳动、攀升。
“帝君!”
殿门被轰然推开,冥府都察院左判官崔明府,率领着十数名手持监察神兵的御史,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南境三十六城妖火乱世,灯生异象,凡心动荡!此乃动摇天道根基之大祸!您身为三界监察之首,为何封闭巡天镜,按兵不动,纵容此等妖孽行径!”崔明府声色俱厉,身后众神亦是满脸愤慨。
谢无歧眼帘都未曾抬起一下,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从袖中取出另一卷早已备好的金丝卷轴,随手掷于案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