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如怒龙,撕裂了漆黑的天穹,带着诛灭一切逆反与妄念的法则之力,轰然劈落!
那一股寂灭万物的威压,让三千刚刚浮现的神影都为之颤栗。
然而,立于风暴之前的沈观灯,却在雷光即将触及的前一瞬,缓缓抬起了由光芒构成的右手,对着脚下这片承载了无数遗忘的大地,轻轻一点。
那一瞬,整座无祀碑林的地面上,那些被岁月磨平的、肉眼不可见的残存刻痕,竟齐齐亮起,如亿万沉睡的萤火,在同一刻被唤醒!
那道由“庚戌八百死士”之名凝聚的血色牌位,高悬于碑林中央,仿佛成了这片亡魂星野的绝对核心。
雷霆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撞,没有法力激荡的爆炸。
那道足以将山峦夷为平地的“诛妄雷”,在触碰到血色牌位光晕的刹那,竟如长鲸吸水般被尽数吸纳!
雷光并未消失,而是被那牌位强行扭曲、驯服,化作一道无比锋利的刻刀,沿着大地最初裂开的缝隙,反向深深地篆刻进去!
滋啦——
刺耳的声响中,地面被烙下一道崭新的、闪烁着紫色电光的深刻痕迹!
焦臭的泥土蒸腾出缕缕白烟,指尖轻触便能感受到那裂缝边缘滚烫的余温,仿佛大地正在无声地呻吟。
“以……以劫为墨……”石公拙瞳孔剧震,巨大的惊骇让他嘴唇都在哆嗦,“你竟……你竟敢用天雷续碑?!”
就在此时,那新生的雷痕仿佛触动了什么古老的禁制,影蚕娘猛地扑跪在地,十指颤抖地抚过那道尚有余温的地纹。
她的掌心刚触及焦土,一股灼痛便顺着指尖窜上脊背,像是有无数细针在皮下穿行。
她背上原本暗淡的金文瞬间翻涌如潮,如同熔金在皮肉间奔流,每一笔划都隐隐发烫,渗出猩红血珠,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
一幅被强行尘封三百年的惨烈画面,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同样是一道紫电天雷,从天而降,焚尽了宏伟的九族记史司。
烈焰中,无数记史者连同他们用毕生心血撰写的史册化为飞灰,唯有一卷被鲜血浸透的竹简,包裹着一缕最微弱的婴儿残魂,在最后一刻坠入了幽冥深处的忘川浊流……
“是她……是你!”影蚕娘猛然回头,看不见的双眼“望”着沈观灯,声音嘶哑而决绝,喉间还残留着记忆灼烧带来的干涩痛楚。
与此同时,远处的青蚨娘终于算清了那笔逆流的香火巨账。
她手中的账册哗哗作响,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不再是警告,而是一份清晰无比的民心图谱。
“昨夜点灯之时,我已将织帛图沉入民心长河,此刻终得回响!”她低语一声,随即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发现真理的颤抖,“司主!我明白了!自昨夜全民点灯以来,南境三十六城,有名有姓、可追溯其源的心念,共计七万九千三百二十一人,都在心中默念过同一句话——别忘了他们!”
这些微弱到几乎一产生就该消散的心念,本应是无根之萍,却仿佛被某种更古老的规律牵引,顺着大地脉络,一缕缕、一丝丝,精准无误地汇入了这片被遗忘的碑林!
“不是我们在用计谋唤醒故事!”青蚨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麻,“是百姓自己,根本不愿忘!”
话音未落,她猛地抛出手中的“念力织帛图”。
那张原本用于统计香火的法器,此刻竟如一张天罗地网,瞬间铺展于整个断碑阵之上。
风掠过帛面,发出猎猎如战旗般的鼓动声,织线在月光下泛着银辉,仿佛银河倾泻。
刹那间,所有汇聚于此的、未曾署名的祭文与心念,都被这张巨网尽数捕获、编织!
帛图之上,瞬间浮现出无数个模糊却真实的名字,它们如一片璀璨的星野,将整片荒原照得亮如白昼。
光影浮动间,甚至能听见名字浮现时那一声声极轻的叹息,像是远古亡魂在低语。
那些都是各地曾被强行抹去的乡野小神——在蝗灾中点燃自己焚尽百万飞蝗的“抗蝗神妪”、一生守在井边防止孩童溺亡的“护井婆婆”、在渡口用自己魂魄引渡溺水者的“渡溺童子”……
香火虽细,却已连成一片无垠星海!
夜风吹过碑林,带来远方村落灶火的气息,夹杂着孩童梦呓般的呢喃,仿佛万家灯火正悄然低诉。
沈观灯就立于这片星野的正中央,她的魂体随着民忆的波动而明灭不定,每一次闪动都像心跳般牵动周遭气流,衣袂无风自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脑中却突兀地闪过一幕更加古老而苍凉的场景:一名女子披发赤足,在一片焦土之上,以自己的指骨为笔,蘸着心头血,在烧焦的大地上疯狂书写着一个个神名,她的身后,是正在被烈焰焚烧的城郭。
指尖划过焦土的滞涩感、血液凝固的黏稠触觉,竟如此真实。
一个念头,一个声音,从她灵魂最深处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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