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骤停,连虫鸣都仿佛被无形之手掐断。
就在此时,青蚨娘指尖轻点织帛图边缘,一声微弱的“抗蝗嬷嬷”从某位老人口中呢喃而出——正是这第一声迟来三百年的呼唤,如钥匙落入锁孔,瞬间震开了影蚕娘体内沉睡的碑纹。
影蚕娘原本低垂的头颅忽然轻轻一颤,睫毛如蝶翼般急速抖动。
她背上那片由活碑化成的肌肤,开始渗出细密的金色血珠,像是古老经文在皮下苏醒,无声诵念。
众人猛然回头,只见一直沉默的影蚕娘,正毫无征兆地浑身剧烈颤抖起来,那幅度之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疯狂摇晃她的魂魄。
她背上那片由活碑化成的肌肤,原本暗淡的金文此刻如被投入沸油,骤然亮起,疯狂地扭曲、游走,每一个笔划都在皮肉下凸起,像是无数条烧红的铁虫在钻心蚀骨——**视觉上,那金光如同熔化的青铜液在皮肤下奔涌;听觉中,传来细微却密集的“滋啦”声,似古卷焚燃、符纸爆裂;触觉则如千万根银针自内而外穿刺,令她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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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
一种不似人声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从她喉间挤出——**那声音干涩撕裂,带着肺叶摩擦的杂音,在死寂的夜里回荡,像锈铁刮过石板,令人耳膜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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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弓起身,十指深深抠进那片刚刚诞生新碑的湿润泥土——**指尖陷入泥中时传来冰凉黏腻的触感,混着草根与碎石的粗粝感刺入指缝,仿佛大地也在回应她体内翻腾的记忆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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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口腥甜的液体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落在地,竟不是纯粹的鲜红,而是带着点点墨迹的暗沉血沫!
那血沫落地,滋滋作响,仿佛蕴含着某种腐蚀性的诅咒——**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焦糊与铁锈混合的气息,鼻腔被刺得发酸;几滴血沫溅上沈观灯的裙角,竟烫得她肌肤一缩,如同烙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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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唯有将活碑碎片生生嵌入脊骨,以心头血日日浇灌三年,才能成为“碑语者”——而今,那碑文终在她背上苏醒。
石公拙和青蚨娘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就在他们震惊之际,影蚕娘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的喉咙。
在那里,一道早已消失在轮回中的、陈旧而狰狞的刀痕虚影,竟缓缓浮现,像一个永不愈合的烙印——**那虚影泛着幽蓝冷光,边缘微微颤动,仿佛有寒风吹过残碑,带来一阵来自三百年前的阴冷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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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用尽毕生力气,将那只血污的手指向了沈观灯,干裂的嘴唇翕动,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刀子从声带上刮下来的,生涩、嘶哑,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决绝:
“……还……你。”
还你?还什么?
沈观灯心头巨震,一种无法言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刺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没有思考,全凭本能,光影之躯瞬间飘上前,想要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
就在她由光芒构成的指尖,触碰到影蚕娘冰冷手掌的那一刹那——
一段被尘封了三百年的完整记忆,如同决堤的天河,携着烈火与血腥,悍然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
九天之上,焚书台烈焰滔天。
她,身披记史灵官的神袍,立于烈火之前。
手中捧着的,并非一本完整的史册,而是被她亲手拆解成千万碎片的《万祀遗录》。
那些碎片化作流光,裹挟着不屈的记忆,射向幽冥深处的轮回之井。
一个身着侍女服饰的、满脸泪痕的少女跪在她面前,死死抱着她的腿,一遍遍地试图诵出那些正在被天条抹杀的名字。
“……不……不能忘……”
天庭的律法神将手持割舌刀,面无表情地走来。
记忆中的“她”,眼中含着焚尽苍穹的悲怆,却在最后一刻,从神将手中夺过了那柄刀。
她俯下身,在少女惊恐的目光中,用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力道,亲手剜去了她的舌根。
鲜血染红了少女的衣襟。
“你说不出,才能活得久一点。”
记忆中的自己,声音平静得可怕,一滴泪却落在少女的眉心,化作一道永世禁言的封印。
现实中,沈观灯的身躯猛地一晃,双膝发软,几乎要当场跪倒在地。
她死死撑住新生石碑那温润的碑身,才没有溃散成光点。
原来如此。
原来那些日夜在她脑海中回响,催促她“立名”、“重写”的声音,并非什么亡魂执念,而是三百年前的她,留给自己最沉重、最决绝的遗愿!
就在沈观灯心神激荡,魂体明灭不定之际,青蚨娘手中的账册突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惊人的变化。
自影蚕娘发出那撕心裂肺的“还你”二字起,一股无形的暖流,竟从这片碑林倒灌而出,顺着那条由民忆构成的“反向香火链”,精准地流向了南境三十六城每一个心中尚存纪念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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