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永熙城的春意浓得化不开。
沈府流霞院内的几株晚樱开到了极盛,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风一过便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香雪。
沈昭昭的脚伤已痊愈,但她依旧深居简出,只在府中读书作画,或是接待偶尔来访的凌香、苏婉儿等人。
这日清晨,细雨初歇,空气清新湿润。
沈昭昭正在书房内临帖,蕊珠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小姐,凌少将军来了,说是得了一本前朝兵家孤本,想与小姐一同鉴赏。”
沈昭昭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
她放下笔,神色平静如常:“请少将军到花厅稍坐,我即刻便去。”
她并未急着起身,而是走到妆奁前,对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又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荷包。
那荷包是雨过天青色的软缎,用料讲究,上面用深浅不一的丝线,绣着一匹骏马的侧影。
那马昂首奋蹄,神骏非凡,形态竟与凌风的坐骑“追风”有七八分相似。
荷包的一角,还用极细的银线绣了一个小小的“风”字篆书,若不仔细看,极易忽略。
她将荷包小心地塞入袖袋深处,这才带着蕊珠和云卷往花厅走去。
凌风今日穿着一身墨青色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
他正负手站在花厅窗前,望着院中落樱出神,听到脚步声,立刻转过身来。
“沈小姐。”
他拱手行礼,目光落在沈昭昭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玉兰的襦裙,清新淡雅,未覆面纱的容颜在雨后初晴的光线下,仿佛笼着一层柔光。
“凌少将军。”
沈昭昭屈膝还礼,目光落在凌风手中那本略显古旧的线装书上,
“劳少将军得了好书,还惦记着昭昭。”
“偶然所得,想起小姐对此道颇有见解,便冒昧前来叨扰。”
凌风将书递上,语气较往日更多了几分温和。
两人在花厅靠窗的紫檀木榻上坐下,中间隔着一张矮几。
蕊珠奉上清茶点心后,便与云卷退至厅外廊下等候。
凌风带来的这本兵书确是孤本,其中记载的一些古战阵法和用兵思想颇为精妙。
两人很快便沉浸其中,讨论起来。
沈昭昭依旧保持着聪慧好学的姿态,时而凝眉思索,时而提出疑问,每每都能引动凌风的谈兴。
谈话间隙,沈昭昭执壶为凌风添茶。
就在她倾身向前时,袖口微动,那个雨过天青色的荷包仿佛不经意间从袖袋中滑落,“啪”一声轻响,掉在了凌风脚边的青砖地面上。
两人同时一怔,目光都落在了那个荷包上。
沈昭昭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像是慌了神,急忙放下茶壶,弯腰伸手就去捡,口中慌乱道:“失、失礼了……”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比她更快一步,稳稳地将荷包拾起。
凌风拿着荷包,指尖触碰到那细腻的缎面和精致的绣纹。
当他看清荷包上绣着的骏马侧影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马的形态……太像追风了。
还有那个隐蔽的“风”字……
他抬眼,看向对面脸颊绯红、眼神躲闪、连纤细脖颈都染上粉色的女子,心中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迅速蔓延开来。
她绣的?是……特意绣的?
沈昭昭见他拾起荷包,更是羞窘难当,伸出微颤的手,声音细若蚊蚋:“多谢少将军,请、请还给我……”
凌风看着她这般罕见的娇羞无措模样,与平日谈论兵法时的沉静聪慧判若两人,一种混合着怜惜与愉悦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非但没有将荷包还给她,反而将手举高了些,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明朗的笑意,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与笃定:“既是送我的,”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哪有收回的道理?”
沈昭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与慌乱,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连耳垂都红得滴血:“我、我不是……”
“我很喜欢。”
凌风打断她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将那荷包紧紧握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绣纹,语气郑重而温柔。
“……”
沈昭昭像是彻底失了方寸,贝齿轻咬着下唇,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低下头,连雪白的后颈都透出粉色,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副情态,分明是少女心思被撞破后,羞赧至极,无言以对的模样。
凌风看着她这般情态,心中那份悸动愈发清晰。
他将荷包小心地收入自己怀中,贴衣放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这骏马,绣得极好。”
沈昭昭依旧低着头,声如细丝:“……胡乱绣的,少将军不嫌弃就好。”
花厅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微妙。
先前讨论兵法的严肃认真荡然无存,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甜腻的花香和某种难以言说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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