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城的春日,总带着几分黏腻的暖意。
御花园里,繁花似锦,蜂蝶乱舞,各色牡丹、芍药争奇斗艳,开得喧嚣而浓烈,仿佛要将这宫墙内的所有沉闷都驱散。
然而,这过于饱满的生机,却更反衬出某些角落难以言说的滞涩。
华阳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相较于御花园的热闹,这里显得格外富丽堂皇,却也带着一丝武将之家的直率气息。
贵妃凌楚然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贵妃榻上,身着绯色金线绣百蝶穿花宫装,珠翠环绕,明艳不可方物。
只是她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正用长长的鎏金护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身旁的小几。
“真是无趣得紧!”
她撇了撇嘴,对坐在下首的江浸月抱怨道,
“日日都是这些,请安、赏花、听曲……皇后那边规矩大过天,贤妃又是个锯了嘴的葫芦,闷也闷死了。”
她性子爽利,最受不得这些拘束。
江浸月——如今的柔嫔沈昭昭,今日穿着一身湖水绿的宫装,发髻简单,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并几朵小巧的珠花,在这满室华彩中,愈发显得清丽脱俗。
她闻言微微一笑,亲手为凌贵妃斟了杯新进贡的雨前茶,声音柔和:“姐姐何必烦心,宫中自有宫中的乐趣。今日天气晴好,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姐姐若觉得闷,不如去走走?”
“罢了罢了,那些人凑在一起,不是明枪就是暗箭,还不如在自个儿宫里自在。”
凌贵妃摆了摆手,正要再说,殿外传来宫女锦绣欢快的声音:“娘娘,凌小姐和凌少将军来了!”
凌贵妃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快请进来!”
珠帘晃动,一对出色的兄妹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少女正是凌香,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骑射服,头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未施粉黛,却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像一株迎着太阳蓬勃生长的白日葵。
她一进来,就先笑嘻嘻地给凌贵妃行了个礼:“香儿给姑姑请安!姑姑今日真是容光焕发,这身衣裳衬得您更好看了!”
“就你嘴甜!”
凌贵妃见到娘家侄女,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跟在凌香身后的,便是凌风。
他今日未着甲胄,穿了一身藏青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如松,眉目俊朗,只是那锐利的眼神在触及到安静坐在一旁的江浸月时,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迅速垂下,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风儿/香儿,见过贵妃娘娘,柔嫔娘娘。”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唯有那紧握的拳,泄露了心底的不平静。
“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凌贵妃笑着招呼他们坐下,目光在凌风和江浸月之间转了一圈,带着几分了然和惋惜。
她这个侄子对沈昭昭的心思,她当初在宫外就有所察觉,只可惜……
凌香却毫无芥蒂,一坐下就凑到江浸月身边,亲热地拉住她的手:“昭昭妹妹!可算见到你了!你在宫里过得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语速快,问题一个接一个,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江浸月心中微暖,反握住她的手,笑容温婉:“一切都好,劳姐姐挂心了。有贵妃娘娘照拂,无人敢给我气受。”
她目光掠过凌风,见他只是垂眸盯着地面,便也自然地移开。
凌贵妃看着她们,笑道:“香儿这丫头,入宫来瞧本宫是假,来看她的昭昭妹妹才是真吧?”
凌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姑姑~我自然是来看您的,顺便看看昭昭妹妹嘛!您不知道,自从昭昭妹妹入宫,永熙城里那些宴会都无趣了许多,再没人能像妹妹那样,既懂诗词歌赋,又能与我们讨论骑射兵法了。”
她说着,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怀念和崇拜。
凌风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座沉寂的山。
殿内熏香袅袅,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添茶倒水,蕊珠和云卷侍立在江浸月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云卷的目光偶尔会极快地扫过凌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凌贵妃与凌香聊着宫外的趣事,家长里短,谁家公子又闹了笑话,哪家铺子出了新首饰。
江浸月偶尔插上一两句,声音轻柔,言辞得体。
凌风始终没有加入谈话,他只是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如同一根极细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脏,微微抽痛。
他记得围场初遇时她面纱掉落瞬间的惊惶与绝美,记得凉亭论兵时她眼中的慧黠与见解,记得月下舞剑时她身影的翩跹与风骨,更记得……她最终选择踏入宫门时,那看似无奈却坚定的眼神。
时间在闲谈中悄然流逝。
眼见日头偏西,凌香虽不舍,也知该告退了。
“姑姑,昭昭妹妹,我们该出宫了。”
凌香起身,拉着江浸月的手又叮嘱了几句,
“妹妹在宫里定要好好的,若是闷了,或是……或是有什么需要,千万要设法递个消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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