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西巷的油烟味里多了些低语。
老张那晚抱着破锅痛哭的事,像油滴进了热锅,炸得整条街都在翻腾。
有人说是鬼魂显灵,有人说那是心病发作了。
只有陆阿春拎着保温桶挨家送宵夜时,悄悄问了一句:“要是咱们轮流来守,能不能让更多人听见想听的声音?”
没人回答,但当晚就有三个人把老照片、旧饭盒塞进了她摊位的抽屉里。
三天后的深夜,西巷迎来了一个没有任何预告的“无名许愿夜”。
没有喧哗,只有那个曾在墙根下听了一辈子《归家谣》的老播音员。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没拿香火纸钱,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支锈迹斑斑的旧麦克风,轻轻架在砖头垫起的竹桌上,在碑前坐成一尊风干的雕塑。
午夜零点。
滋——哒。
那台总是装死的熊猫收音机突然亮起红灯。
没有杂音,只有一段清晰得仿佛穿越四十年的播音腔响起:
“这里是青川人民之声,现在是晚间新闻,今日春分,宜种麦……”
围观者头皮发麻——这声音,他们曾在村头大喇叭里听过无数次。
老人却只是静静听着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眼泪无声滑进皱纹深处。
高青按下了快门。
取景框里的红外成像不再是单一热源,而是一片柔和弥散的光晕。
她看着数据跳动,忽然明白:系统进阶了。
它不再响应“谁说了什么”,而是感知“谁曾被彻底遗忘”。
次日清晨,陆阿春在“春姨花甲粉”门口敲响不锈钢汤勺,召开西巷第一届“后乔家野时代”摊主大会。
“规矩改了。”她声音洪亮,“搞‘轮值守夜制’。每人每季度值一晚,来时必须带一件老物件——得是你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
烧烤摊老张剔着牙:“春姨,我要是啥也不想要呢?就想求个彩票号码?”
“求个屁!”陆阿春冷笑,“咱们不是来求它的,是替别人留个位置。你要是没所求,就坐那儿想想你娘当年怎么给你熬粥!”
老张嘴上嘟囔,当晚还是抱着一口黑乎乎、底已锈穿的铁锅来了。
那是他娘生前用的最后一口锅。
前半夜风平浪静,老张靠着石碑打盹。
直到凌晨三点,一阵焦糊味钻进鼻孔——陈年米粒烧焦的气息,混着铁锈与湿土腥气。
紧接着,收音机里传出一声模糊乡音:
“娃……火大了,锅底糊了。”
老张猛地僵住。
那是母亲临终前最后一句叮嘱。
他蹲在阳台抽烟,锅放在腿上,锈渣掉进烟灰缸。
指尖触到锅沿那圈磨得光滑的缺口——母亲常年握的地方。
忽然想起小时候偷米煮粥,娘打他那一巴掌又轻又软:“饿死也不能烧糊了饭。”
远处野猫嘶叫,烟头明明灭灭。
熄灭时,他低声嘟囔:“妈,我不争五毛钱了。”
下一秒,这个为五毛钱能吵半小时的油腻汉子,抱着破锅把脸埋进锅底,嚎啕大哭,哭声撕裂夜色,惊醒了半条街的狗。
第二天,老张红着眼把摆摊十年的烟火税记录本拍在高青桌上:“拿去,你要的口述史。”
高青接过,未拒。
她正构建名为“心愿档案库”的数据库。
样本增多后,她发现真正触发奇迹的,从来不是撕心裂肺的祈求,而是“压抑后的释放”。
那些习惯沉默隐忍的人,一旦情绪找到出口,能量足以引发系统最高共振。
于是她设计出“静默登记法”:不需言语,不需文字。
访客只需在特制感应纸上,画出此刻最想表达的心情符号。
试运行首日,一个聋哑少女走上前。
她没画心或笑脸,而是颤抖着笔尖,画了一只残缺的耳朵。
当晚,风穿过窗缝发出呜咽般的哨音;感应纸上的墨痕微微发热,似吸收了无形重量。
收音机传出一段怪异频率波动——像风吹废线,又似金属低温开裂。
高青输入转换软件,屏幕跳出红色警告:【声纹特征匹配失败,来源未知】。
她手指悬停键盘上,久久不动。
窗外树叶沙沙,仿佛无数耳语自泥土浮起。
玻璃映出一道佝偻身影。片刻后,门吱呀一声,陈劳走了进来。
这怪老头自乔家野走后便消失,此刻眼神竟透出一丝清明。
“你妈当年满世界跑,就是在找这个。”
他扔下一本《众愿录》,声音低沉:“古话说‘名落碑者,魂归众愿’,可没人告诉你下半句——‘众愿成海,碑自生眼’。”
他指向窗外石碑炉膛:“丫头,别搞错了。守夜铭碑不是许愿容器,它是一面镜子。系统也不是工具,是千万颗人心碰撞出的回音壁。”
顿了顿,目光投向乔家野曾摆摊的角落:“那小子从没掌控奇迹,他只是第一个愿意为别人张嘴说话的人。现在他闭嘴了,镜子就该照向别人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