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纽扣凉得沁人,像只死了的小甲虫。
陆阿春没把它抠下来,而是用那双常年浸在洗洁精里的手,轻轻将翘起的贴皮摁了回去。
“有些人走了,扣子还在。有些人还在,魂却丢了。”她嘟囔了一句,声音被清晨第一声炸响的爆米花机盖了过去。
高青没听见这句感慨。
她正蹲在“废话墙”的墙根底下,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
在那堆已经被盘得油光发亮的鹅卵石圈里,躺着一圈灰。
这灰不对劲。
按理说,昨晚那场暴雨虽然停了,但风没停过。
可这圈灰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模具固定住了一样,首尾相连,中间是一片干净得诡异的空白地带。
灰烬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规律的波浪纹,不像自然洒落,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轻轻放下来的。
高青掏出镊子,屏住呼吸夹起一点。
那灰轻得不像话,在镊子尖端微微颤动,仿佛还残留着某种静电。
“调监控。”她吐掉嘴里的口香糖,转身冲进简易棚。
屏幕上的噪点像漫天飞舞的蚊虫。时间条拉到凌晨4:02分。
画面里,七道黑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蘑菇,悄无声息地聚到了墙根。
没交谈,没手势,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那是李月被撕碎的手抄稿残页。
火苗窜起来的瞬间,高青下意识按了暂停。
那是蓝白色的火。
不是煤气灶那种蓝,是那种老旧电视机雪花屏的惨蓝。
火焰舔舐着纸张,烧到一半,火灭了。
诡异的一幕来了。
剩下的半截黑灰没有落地,而是违反重力地向上浮起了三寸。
它们在半空中悬停了整整五秒,像是在等待某个指令,然后才像是失去了支撑,哗啦一下散落成现在这个完美的圆环。
高青调出当晚的气象数据:风速0米/秒。
“老子信了你的邪。”高青骂了一句,手心全是冷汗。
这不归牛顿管,这归乔家野那个神棍管。
“别化验了。”
一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递到了眼前,里面是黑乎乎的姜汤。
陆阿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那双眼睛里没有惊恐,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的疲惫,“那火不是灶里来的,是心里烧出来的。”
高青接过缸子,烫得缩手:“你看见了?”
“看见了。”陆阿春往墙根努了努嘴,“昨晚老张跪在那儿烧的。那老东西,平时连个屁都不敢放,昨晚一边烧一边念叨:‘我说不出口,可我想让别人听见。’这那是烧纸啊,这是在烧命。”
“你没拦着?”
“拦啥?”陆阿春从兜里掏出一双纳了一半的千层底,“天太冷,膝盖受不住。我给他脚边扔了双棉鞋。这些人不信庙里的泥胎,不信网上的大V,就信这破地摊能替他们扛一句重话。我拦了,他们这口气往哪儿出?”
高青沉默了。
她看着监控里那几团幽蓝的火,突然觉得那哪里是磷火,分明是几根绝望的骨头在燃烧。
这事儿传到李月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给钢笔吸墨水。
听到自己的稿子被当成祭品烧了,这位前金牌经纪人非但没炸毛,反而冷静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她翻出那个存着原稿的U盘,在那台老旧的笔记本上一插,“叮”的一声轻响。
但她没打开文件。
打印机开始工作,吱嘎吱嘎地吐出十张纸。
全是空白的,只在每一张的最中心,印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句号。
“拿着。”李月把这十张纸分发给那几个蹲在她门口、想学写爆款文案的小年轻,“去听。别带录音笔,别带手机。”
“月姐,听啥啊?”一个小伙子懵了。
“带着这张纸,去听一个人没说完的话。听完了,把那个句号划掉,写上你知道的那个字。”李月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她的神情像个布道的女神棍,“真正的文章不在U盘里,也不在我脑子里。在他们敢张嘴的那一秒,稿子就已经成了。”
当天傍晚,夜市的风向又变了。
修鞋的小陈在摊位前摆了个那种给小孩玩沙画的盘子,旁边立了块牌子:【修鞋留言,指过无痕】。
规矩很简单:来补鞋的,要是心里有话,可以在沙盘上划拉两下。
小陈不看,只负责拓印下来存底。
第一个吃螃蟹的是个拾荒的老头。他那双解放鞋底都要磨穿了。
老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枯树皮一样的手指,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地写:【我儿叫建军,走失那年穿黄褂】。
写完,老头像是耗尽了力气,转身就走,连鞋都忘了拿。
小陈叹了口气,拿起一块木板准备把沙抹平。
就在这时,高青路过。
“慢着!”
她一把抓住小陈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沙盘。
刚才已经被老头手指划过的痕迹,明明已经被周围流动的细沙掩埋了一半,可就在这一秒,那行字竟然自己重新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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