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漫的温柔攻势持续了一周。
这一周里,家整洁得不像有人居住,饭菜精致得像餐厅出品,她的笑容永远恰到好处,语气永远轻柔。
她不再突兀地出现在我身后,也不再追问我的行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默契”——她似乎总能“恰好”在我需要的时候递上茶杯,或“刚好”在我感到疲惫前提议休息。
这种无处不在的体贴,像一层厚厚的棉花,包裹着我,让我所有的挣扎和恐惧都无处着力。我仿佛成了一个被精心饲养的宠物,生活优渥,却失去了最基本的自由。
我必须再次见到张老师。
这次,我更加小心。我选择在午休时间,利用同事们的嘈杂作掩护,从公司后门离开,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来到咨询室。坐下时,我甚至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你看起来很疲惫,周先生。”张老师给我倒了杯水。
我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试图汲取一点力量:“她……她变得太好了,好得让人害怕。”
我详细描述了这一周的情形,包括那顿纪念日晚餐,以及之后那种令人窒息的“和谐”。我甚至提到了那把水果刀,和兰漫当时冰冷的眼神。
“张老师,我是不是太敏感了?也许她只是意识到之前做得过分,在努力弥补?”我甚至开始为自己对兰漫的怀疑感到愧疚。
张老师沉默地听完,眉头微蹙:“周先生,根据你的描述,这并非简单的弥补。这更像是一种策略性的行为升级。”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当直接的掌控遇到阻力,一些具有高功能型病态依恋人格的个体会转而采取更隐蔽、更‘完美’的方式,来构建一个‘爱的牢笼’。这种环境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会让你的任何反抗和不适,都显得像是‘不知好歹’和‘无理取闹’。它正在缓慢地瓦解你的独立意志和判断力。”
“爱的牢笼……”我喃喃重复着这个词,脊背发凉。的确,在外人看来,兰漫是完美的妻子,而我若表现出任何不满,都成了那个破坏美满的罪人。
“她目前的行为,正处于病娇行为阶梯中的‘迷恋窥探’和‘排除威胁’之间,但方式更为高明。她不再需要翻看你的手机,因为她试图让你主动汇报;她不再需要明显的跟踪,因为她用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你无处可逃。她的世界正在慢慢蚕食你的世界。”
张老师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温情脉脉的表象。“你现在感觉到的愧疚和自我怀疑,正是这个牢笼开始生效的信号。”
离开咨询室,张老师的警告在我脑中回荡。我刻意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并非真的有那么多工作,只是需要一点不被打扰的空间来思考。
窗外,济南的夜景灯火阑珊。我曾觉得在这座城市有了家,有了根,如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漂泊无依。
晚上九点,我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兰漫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担忧和 relief(放松)。
“老公,怎么这么晚?打你电话也没接,我担心死了。”她接过我的公文包,手指冰凉。
我这才想起,为了不被打扰,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哦,项目有点急,忙忘了。”我敷衍道,下意识地避开她探究的目光。
餐桌上依然放着保温的饭菜。她伺候我吃饭,一边轻声说:“下次这么晚,记得给我发个信息,好吗?我怕你出事。”
她的关心合情合理,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我需要知道你的行踪。
“嗯。”我低头吃饭,味同嚼蜡。
晚上睡觉时,我背对着她,努力让呼吸显得均匀,假装入睡。她能察觉到我最细微的紧张,我必须更小心地隐藏自己。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的手臂轻轻环过我的腰,脸颊贴在我的后背上。她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极轻极轻的声音,像梦呓,又像诅咒:
“周鸣,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多好……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张老师是对的。这不是爱,这是病态的执念。而我,正被困在执念的中心。
第二天是周六,兰漫说要一起去趵突泉走走,“换换心情”。我无法拒绝。
秋日的趵突泉,水位似乎比夏天更高了些,三股水喷涌得越发有力,水声轰隆。游客如织,阳光透过变黄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兰漫穿着一条素雅的连衣裙,走在人群中,吸引了不少目光。她紧紧挽着我的胳膊,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不时指着水里的鱼或远处的亭子跟我说话。
在旁人眼里,我们是一对登对而恩爱的夫妻。
只有我知道,挽着我的手有多用力,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消失。她的笑容完美无瑕,却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走到一处人稍少的回廊,我们坐下休息。她拿出水杯递给我,然后很自然地说:“对了老公,昨天下午……你好像不在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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