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兰漫从张老师咨询室“接”回家的路上,车内死寂。
兰漫专注开车,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感觉自己正被带回一个精心布置的、名为“家”的生态箱。
回到家,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时更整洁温馨。
餐桌上插着新鲜的百合,炖汤的香气从厨房飘来。兰漫绝口不提咨询室的事,仿佛那只是接下班丈夫的寻常一天。这种反常的平静,比直接的质问更令人窒息。
我借口疲惫,想回书房独处。兰漫却温柔地拉住我:“老公,先喝点汤吧,我熬了你最爱的莲藕排骨汤。”她盛汤的动作优雅从容,但我注意到,她用的那只汤碗,釉色青白,质感温润,像极了制作标本时用来盛放福尔马林的容器。
我机械地喝着汤,味同嚼蜡。兰漫坐在对面,双手托腮,满足地看着我,眼神灼热得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慢点喝,都是你的。”她轻声说。
晚饭后,我把自己锁进书房,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关怀中剥离片刻。我需要找到一丝线索,理解这扭曲的源头。我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存放祖母遗物的旧箱子,之前只关注了兰漫的日记,或许遗漏了什么。
在箱底一层柔软的丝绸下,我摸到一个硬硬的角。抽出来,是一本更古旧、封面磨损的牛皮笔记本。扉页上,用娟秀的钢笔字写着:“林秀珍(兰漫祖母)日记,1952-1965”。
我颤抖着翻开。最初的记录是少女怀春的心事,对一位姓陈的年轻学者的爱慕。但随着时间推移,笔调逐渐变得阴郁、偏执。
「1963.10.15:今天看到陈先生和图书馆那个女学生说笑,我的心像被针扎。他只能是我的,他的笑容,他的目光,都只能属于我。如果得不到完整的心,留住他的形貌也好。」
「1964.03.08:我终于找到了方法。跟那位姓王的植物学家学来的标本制作技术,用在植物上真是浪费。他说,用特殊药剂处理,可以让美丽的东西永不腐朽。他说者无心,我听者有意。」
「1964.05.21:我收集了他抽剩的烟头,上面有他的气息。还有他偶尔掉落在书桌旁的头发。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我要更恒久的东西。」
日记在此后出现了大段空白。直到最后一页,1965年秋天,只有一句触目惊心的话: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济南。但我留下了他最喜欢的那只手,做了石膏模型。这样,他就永远在我身边了。漫说得对,爱,需要标本才能永恒。」
“漫”?这指的是年幼的兰漫,还是……更早的某位女性长辈?我浑身冰冷,这本日记证实了我最深的恐惧——这种将所爱之人“标本化”的执念,并非兰漫独创,而是像某种可怕的遗传病,在这个家族的女性血脉中代际传递。兰漫不是开端,甚至可能……也不是终点。
合上日记,我如坠冰窟。兰漫的行为不是孤立的疯狂,而是一种扭曲的“传承”。她或许从小就被祖母影响,耳濡目染,将这种极端占有视为“爱”的正常表达。
深夜,我无法入眠,走到客厅阳台透气。夜风微凉,济南城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忽然,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和化学试剂的气味。循着气味,我发现阳台角落的储物柜虚掩着,味道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
我轻轻拉开柜门。里面除了平常的园艺工具,还有一个隐蔽的帆布包。打开包,我的心跳几乎停止。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小瓶子、刷子、刻刀,还有几本旧书:《植物标本制作与保存》、《人体解剖学图谱》,以及一本手写的笔记,字迹是兰漫的,标题是《永恒的艺术:关于生命形态的固定》。
我翻看那本手写笔记,里面详细记录了各种保存方法,从植物到昆虫,甚至有几页提到了大型哺乳动物的皮毛和骨骼处理。
在笔记的最后几页,笔迹变得格外认真,标题是“项目M”(我名字“鸣”的拼音首字母?),下面罗列着:
阶段一:生命数据采集(完成)。包括毛发、指甲、皮肤碎屑、手部模型(1-7号)。
阶段二:行为模式记录(进行中)。日常作息、社交网络、情绪波动图谱。
阶段三:形态固定可行性研究。重点标注了“低温休眠诱导”与“化学置换法”的优缺点比较。
笔记旁,放着一个小型的冷藏盒。我几乎能猜到里面是什么——我那些“遗失”的头发和指甲。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兰漫不仅仅是在情感上控制我,她是在进行一项系统性的、“科学”的“标本化”工程。我是她的研究对象,也是她计划中最终的“藏品”。那个“如果得不到,就做成标本”的誓言,不是情绪发泄,而是行动计划。
我瘫坐在阳台冰冷的地面上,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我像个游魂一样请假出门,没有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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