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比昨天更刺眼些,透过窗帘缝隙,在我眼皮上烙下一条光斑。
我醒了,不是因为光,而是因为重量——柏缇侧躺着,手臂横在我胸口,指尖正无意识地、一下下划着我的皮肤,像在确认所有权。她的呼吸均匀地喷在我颈侧,带着睡眠中的温热。
我没动。这种亲昵让人窒息,却也诡异地理所当然。签了那份契约,我连清晨醒来的自由,大概也一并抵押出去了。
“醒了?”她没睁眼,声音含混,带着鼻音,比平时更软,却依旧有那种精准的掌控感,“睫毛在抖。”
我嗯了一声,试图挪开一点,她的手臂却立刻收紧。
“今天去熊猫海,”她终于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在晨光里清亮得过分,直直看向我,“听说运气好,能看到熊猫下来喝水洗澡呢。”她笑了笑,凑近,呼吸拂过我的嘴角,“不过,再稀有的熊猫,也没你好看。”
我扯扯嘴角,算是回应。熊猫海?听着就比镜海更远离人烟。心里那根弦,不自觉又绷紧了些。
起床洗漱,看着镜子里那张据说“英俊潇洒”的脸,我扯出一个惯常的、略带玩世不恭的笑。牧丰,你得稳住。风趣幽默是你的保护色,别丢了。
早餐时,柏缇心情似乎极好,甚至哼起了昨天在栈道上听来的藏歌小调。那个沉默的司机——后来我知道他叫阿强——已经等在门口,依旧像个没有表情的影子。
去熊猫海的路比昨天更陡,栈道蜿蜒在原始森林深处,空气湿润清凉,带着泥土和腐殖质的味道。游客稀少,偶尔能听到不知名的鸟叫,更显幽静。
柏缇今天穿了身利落的冲锋衣,长发束成马尾,看起来活力十足。她走在我前面几步,时不时回头伸手拉我一把,帮我跨过一些湿滑的树根或石阶。她的手很有力,握住就不轻易松开。
“体力不行啊,牧先生。”她调侃道,眼睛弯弯的。
“比不上柏大小姐您天天健身房打卡。”我喘口气,实话实说。这海拔,这坡度,对我这种常年混迹城市咖啡厅的人来说,确实够呛。
在一个视野稍开阔的拐角,我们停下来喝水。旁边有个拿着单反相机、看起来像是独自旅行的男人,镜头有意无意地总朝我们这边扫。尤其是我。
柏缇正在拧水瓶盖,动作顿住了。她没立刻回头,只是侧耳听着那细微的快门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那男人大概觉得我们这“组合”挺有故事感,竟然端着相机走了过来,语气带着点儿自以为是的熟络:“哥们,你女朋友真漂亮!给你们拍几张?这背景绝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柏缇已经转过身,脸上是那种无懈可击的、社交场合专用的微笑:“谢谢,不用了。”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那男人愣了一下,大概没遇到过这么干脆的回绝,眼神在我和柏缇之间瞟了瞟,尤其在我脸上多停留了两秒,带着点儿探究,甚至……一丝说不清的意味。他讪讪地笑了笑:“哦,好,好……”
柏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往前走了半步,恰好挡在我和那男人之间,虽然她个子不高,但那股陡然升起的气势却让对面的男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你的相机,”柏缇的声音冷了下来,像这林间的雾气,“如果再对着我先生,我不保证它还能完好无损地跟你回去。”
她的用词是“先生”,不是“男朋友”。那男人脸色变了变,看看柏缇,又看看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匆匆收起相机,几乎是落荒而逃,很快消失在栈道另一端。
林子里只剩下我们俩,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一半是因为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另一半……是因为柏缇那句“我先生”,和她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的动作。
我该害怕的。这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昨天才让一部相机沉湖,今天又差点引发冲突。可为什么,在那男人带着探究和一丝猥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柏缇这种毫不掩饰的维护,会让我心里升起一股可耻的、被保护了的安心感?
我真他妈越活越回去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前期症状?
柏缇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仿佛刚才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只是我的幻觉。她伸手替我理了理被树枝勾到的衣领,动作轻柔:“走吧,快到了。”
她拉住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她的手心温热,紧紧包裹着我的手指。
我看着她晃动的马尾辫,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女人,像这九寨沟的天气,一会儿阳光明媚,一会儿阴云密布,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分钟是会下雨,还是下冰雹。
熊猫海到了。它的美和镜海不同,更开阔,更野性。湖水颜色是更深沉的蓝绿,四周环绕着茂密的箭竹林和冷杉林。据说以前真有熊猫来这里喝水,故此得名。
水极清,能一眼望到水下躺着的、那些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乳白色钙华枯木,形态各异,像沉船的残骸,又像某种巨兽的骨架,在清澈的水底世界勾勒出诡异的、静默的图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