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的夜晚,浓稠得如同泼洒的墨汁,连月光都被厚重的云层吞噬。
柏缇反常地早早睡下,呼吸平稳,但她搭在我腰间的手臂,却像一道铁箍,冰冷而牢固。
我知道,这或许是我最后的机会。那个梳妆台的暗格已经暴露,柏缇必定加强了戒备,但有一个地方,她或许会疏忽——那个她时常摩挲、从未允许我靠近的、放在衣帽间最顶层的古老檀木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直到确认柏缇彻底陷入沉睡,我才以近乎蠕动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挪开她的手臂。她的指尖在我皮肤上划过,带起一阵战栗,但她没有醒。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我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潜入衣帽间。那个檀木匣就静静地躺在最高处的隔层,散发着淡淡的、混合了檀香和某种陈旧纸张的沉闷气味。匣子上挂着一把更为精巧的藏锁,结构复杂,远非梳妆台那个暗格可比。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磨尖的回形针和一根极细的发卡,这是我能找到的全部工具。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眼睛上,一片酸涩模糊。黑暗中,全凭指尖的触感去摸索那微小的锁芯。失败,再尝试,再失败……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放弃时,指尖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声。
锁,开了。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震破耳膜。我颤抖着打开匣盖。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叠用某种淡黄色柔软皮革仔细包裹的纸张。皮革很旧,边缘已经起毛,触手冰凉滑腻。
我深吸一口气,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展开了那叠纸。
第一页,是母亲的笔迹,日期是1988年7月15日,与日记本对应。但内容远比日记本里记录的更为残酷和具体:
“兹以吾血为媒,以轮回为契,祈求山神赐予子嗣。愿以吾儿牧丰每一世之情爱姻缘为献祭,换其此生平安顺遂。若违此誓,魂灵永堕,不得超生。”
每一世的情爱姻缘?!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母亲当年许下的,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祈愿,而是一个恶毒的、跨越轮回的诅咒!她用我生生世世的爱情和幸福,来换取我这一世的平安?!难怪我从小到大感情路一直坎坷,难怪我会“恰好”遇到柏缇,落入这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这一切,早在近四十年前就已经注定!
第二页,笔迹换成了柏缇的,日期是2003年10月15日,母亲去世当天:
“契约承接,守护伊始。牧丰,你母亲欠下的债,由我来收。你的情,你的爱,你的魂,从这一世起,归我柏缇所有。直至轮回尽头,契约方休。”
“守护者”?她把自己称为守护者?守护这份可怕的契约?还是守护我这个被献祭的祭品?她所谓的爱,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这份血腥的、掠夺性的契约之上!
我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也是最新的一页。上面的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日期赫然是几天前,笔迹依旧是柏缇的,但字迹狂乱,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绝望和决绝:
“轮回将满,契约濒临反噬。牧丰,你若心生背离,契约之力将吞噬你我,共赴湮灭。唯有用你心甘情愿之魂**,重定血契,方可续存。否则……”**
否则之后是一片模糊的墨团,仿佛执笔之人当时情绪极度激动。而在这一页的最下方,还有一行极小、极淡的字,似乎是后来添上去的,若不仔细看几乎会错过。但那行字的内容,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迷雾:
“奔卡活佛或知逆转之法,然需契约者之心头血为引,风险莫测。”
逆转之法!奔卡活佛知道如何逆转这个契约!但需要……契约者的心头血?是指柏缇?还是……我?
希望和恐惧同时攫住了我。有办法破解!但代价极其惨重!而且,奔卡活佛会帮我吗?他上次的态度……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立刻去找奔卡活佛!就在今夜!现在!
我猛地合上檀木匣,将它恢复原状。转身就想冲出衣帽间,然而,就在我拉开衣帽间门的一瞬间——
柏缇就静静地站在门外。
她没有开灯,黑暗中,只能看到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睡裙,长发披散,脸色在阴影里显得异常苍白。她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勾勾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至极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怒,有疯狂,还有一丝……近乎破碎的哀求?
“你……都看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我握紧了口袋里母亲留下的银镯和那张写着奔卡活佛名字的纸条,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柏缇,收手吧。那个契约……它是不对的!”
“不对?”柏缇忽然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牧丰,你告诉我,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你母亲为了让你活下来,心甘情愿献祭了你生生世世的爱情!而我,为了承接这个契约,守护你这一世不被反噬吞噬,付出了多少代价,你又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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