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间,倏忽而过。
这七日里,嬴政几乎足不出户,将自己关在武则天为他安排的一处僻静宫苑内。他没有去关注外界因叛乱余波引发的清洗与动荡,而是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史书典籍之中。从《史记》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直至《晋书》、《南北史》以及本朝初年编纂的《隋书》、《北史》等。
他以一种近乎贪婪的速度阅读着,目光扫过竹简与纸帛上的文字,如同鹰隼掠过历史的疆场。他看到他所建立的大秦帝国如何在胡亥与赵高的手中迅速崩塌,看到楚汉相争的烽烟,看到大汉四百年的辉煌与沉沦,看到三国鼎立的智谋与杀伐,看到五胡乱华的惨烈,看到南北朝的对峙与融合,看到隋朝的统一与短命,直至李唐的崛起与……眼前这位女帝的篡周代唐。
合上最后一卷书,已是深夜。嬴政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与秦时一般无二的冷月,久久不语。七日恶补,跨越近千年时光,纵是他心志坚如铁石,此刻内心亦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二世而亡……”他低声重复着武则天当日那刺痛他的四个字,如今已不再是空洞的羞辱,而是沉甸甸的历史事实。他看到了自己身后帝国的命运,也看到了后世无数王朝兴衰的轨迹。那种“万世不移”的绝对自信,在铁一般的历史面前,第一次产生了细微的裂痕。但同时,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在他心中滋生——那是对历史规律的审视,对治国之道更深层次的思考,以及……一种跨越时空的、与后世所有试图建立不朽功业的帝王的微妙共鸣。
便在此时,殿门外传来轻微响动,上官婉儿的声音响起:“陛下,圣人请移步紫宸殿偏殿一叙。”
嬴政收回目光,眼中所有的情绪瞬间敛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他整理了一下依旧穿在身上的玄色冕服,尽管它已清洗干净,但那日的血腥气似乎仍萦绕不散。他大步走出宫苑,随上官婉儿前往紫宸殿。
偏殿内,烛火不及正殿明亮,反而营造出一种更适合密谈的氛围。武则天同样未着正式朝服,一身墨绿色常服,卸去了钗环,长发简单地挽起,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咄咄逼人,多了几分沉静与……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正对着一幅巨大的舆图沉吟,图上清晰地标注着洛阳、各道、以及北方突厥的势力范围。
见嬴政进来,她抬起头,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陛下这七日潜心向学,想必收获颇丰?”
嬴政走到她对面的坐榻坐下,目光扫过那幅舆图,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不过略知兴替,聊补阙漏而已。比不得圣人运筹帷幄,七日间,这朝堂内外,想必已是另一番光景。”
这话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意指她忙于权术斗争。
武则天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意味,亲自执壶为他斟了一杯温好的酒,动作优雅从容:“陛下可知,读史固然可以明智,但唯有身处这漩涡之中,亲手掌舵,方能真正体会其中三昧。纸上得来终觉浅。”
“哦?”嬴政端起酒杯,并未饮用,只是握在手中,“那不知圣人这七日,掌舵驶向了何方?又将这武周的大船,带入了怎样的旋涡?”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剑拔弩张,只有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他们都清楚,这不是普通的寒暄,而是两位帝王之间,关于理念、手段与未来合作方向的首次正式交锋。
武则天放下酒壶,指尖轻轻点在舆图的洛阳位置上:“明面上,朕让武承嗣那条疯狗去撕咬御林军的残余,让狄仁杰那只老狐狸去嗅探朝堂上的狐狸尾巴。山东的孔家,朕已下旨征召入京,让他们在朕的眼皮底下,为朕的《臣轨》做注疏。那些私下非议的清流,也自有‘由头’让他们闭嘴。”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嬴政静静听着,不置可否。这些手段,在他看来,无非是帝王权术的基本操作,分化、拉拢、震慑。
武则天的手指继而移向舆图上标注的李唐各王府、侯府:“至于那些李唐的龙子龙孙,朕赐了他们佛经道藏,命他们闭门抄录,修身养性。三个月内,他们只能在府中诵经祈福,为朕,也为这大周天下。”
嬴政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异色。这不是简单的监视,而是更高明的软禁和隔离,以“恩赏”之名,行控制之实。“釜底抽薪,倒是省了不少刀兵。”
“刀兵?”武则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冷峭,“陛下横扫六合,自然信奉刀兵之利。然则,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刀兵太快,反而会留下无穷后患。朕要的不是他们的人头,至少在证据确凿、天下人心服口服之前,不是。朕要的,是他们彻底失去兴风作浪的土壤和能力。”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嬴政:“而这,仅仅只是开始,只是为了稳住神都这盘棋。真正的威胁,或许并不在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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