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冬,凛冽的北风终于裹挟着今岁第一场大雪,席卷了整个朔方边陲。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一夜之间便将苍凉的原野、斑驳的城墙、以及远处连绵的山峦染成一片肃穆的银白。天地间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呜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杀伐奏响序曲。
朔方军镇内外,看似一切如常。戍卒依旧按班巡逻,烽燧依旧按时举火,但在秦赢那双洞察秋毫的眼中,这座边关重镇已然在他的意志下,完成了无声的蜕变。玄鸦组织按照“杀叛,接管”的指令,以雷霆万钧却又隐秘至极的手段,将此前锁定的军中蠹虫或清除、或控制,关键岗位尽数换上了可靠之人。如今的朔方军,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已绷紧如一张满弦的强弓,只待“诱敌,绞杀”的命令下达。秦赢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被替换岗位上新任将领眼中压抑的兴奋与决绝,他们如同潜伏在雪地下的猎豹,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瞬间。
然而,就在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或者说,只欠突厥铁骑)的关头,一份来自玄鸦的密报,却让秦赢那古井无波的心境,第一次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密报是关于赵恒之死的最终调查结果。
观星阁与隐锋阁联合呈报,他们动用了在朔方军乃至周边地区最深层的力量,几乎将赵恒死前接触过的所有人、可能存在的所有线索都梳理了数遍。然而,结果却令人沮丧且不安。
赵恒确系坠马身亡,现场痕迹、尸格检验(玄鸦自有精通此道者)皆指向意外。坐骑受惊的原因,追溯起来似乎也合情合理——一块不知何时遗落在演练场边缘、被枯草半掩的尖锐碎石。一切看上去,就是一场纯粹的、不幸的意外。
但玄鸦的直觉和严谨却不允许他们就此结案。他们深入追查,发现有几个微妙的疑点:
其一,赵恒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录事参军,骑术精湛,应对寻常马匹受惊应有足够能力,此次失手显得颇为突兀。
其二,那块“导致”马匹受惊的碎石,其棱角过于锋利,出现的位置也略显刻意,仿佛是被人精心放置。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赵恒死后不久,几名与他关系较为密切、或可能知晓他私下调查之事的低阶军官、文吏,竟在短短数日内,或因“旧伤复发”,或因“感染时疫”,接连“病故”或“意外”身亡。这些人的死亡,分散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原因各异,表面上毫无关联,但其时机之巧合,清理之干净利落,让玄鸦敏锐地嗅到了一股精心策划、旨在灭口的味道。
然而,当玄鸦试图沿着这几条断掉的线继续深挖时,却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戛然而止。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赵恒死后,以极高的效率和冷酷的手段,将所有可能指向真相的痕迹,都彻底抹去了。甚至连玄鸦安插在军中最隐秘的钉子,也未能窥见那只“手”的真容。对手的反侦察能力,以及对朔方军内部情况的熟悉程度,达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地步。
密报的最后,是观星阁阁主罕见的请罪之辞,言明虽倾尽全力,然敌手手段高超,布局深远,未能查明赵恒被害之真相及主谋,仅能确定其死绝非意外,乃精心策划之谋杀,且后续清理工作非一般势力所能为。
“砰!”
一声闷响,秦赢手中的那份密报被他猛地攥紧,坚硬的指甲几乎要刺破坚韧的绢帛。他豁然起身,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竟让屋内本已寒冷的空气几乎凝结成冰。烛火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摇曳的阴影,仿佛一头被触怒的洪荒巨兽。
震怒!
自降临此世以来,他凭借玄鸦之力与自身智慧,几乎无往不利,一切尽在掌控。然而,赵恒之死,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这位自诩掌控一切的“祖龙”脸上!一个可能掌握了边关勾结突厥关键证据的忠直军官,竟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如此干净利落地除掉,甚至连他倚为臂膀的玄鸦,都无法揪出幕后黑手!
这不仅是对他权威的挑衅,更是对他能力的嘲讽!赵恒是张谏之的挚友,他的死,某种程度上也打乱了秦赢通过张谏之这条线更深介入边关事务的节奏。
“废物!”一声低沉的咆哮从秦赢喉间挤出,带着千年帝王的威严与怒意。屋梁上的灰尘似乎都被这声音震得簌簌落下。侍立在门外阴影中的玄鸦成员,感受到屋内传来的恐怖气压,无不屏息凝神,冷汗涔涔。
然而,暴怒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秦赢毕竟是嬴政,是那个统一六合、历经无数阴谋背叛的始皇帝。他深知,在即将到来的大战面前,任何个人情绪都必须让位于理智。
他缓缓松开手,任由那被攥得皱巴巴的密报飘落在地。脸上的怒容渐渐敛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蕴藏的是比万年玄冰更冷的杀意。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夹杂着雪粒的寒风吹打在脸上。目光穿越漫天风雪,望向南方,那是神都的方向,也可能……是那只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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