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身上,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小米迦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尽管他的身形同样单薄。
他快速地将那枚小小的徽章从米迦手里拿过来,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塞回孩子贴身的口袋里,用力握了握他那只还攥着糖果的小手,声音压得极低,十分急切:“收好。别拿出来。”
然后,他迅速转回身,重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他挺直了那看似恭顺,实则紧绷到极致的脊背,面向殿门的方向。
小米迦被他雌父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他仰着头,不解地看着雌父瞬间变得冰冷而疏离的侧脸。心里充满了茫然和被无形压力催生出的恐惧。
殿门外,虫皇的身影并未真正出现,只有那象征绝对权力的脚步声,在不远处的廊道里刻意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戏谑又令虫毛骨悚然的审视意味,然后渐渐远去,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那如有实质的压迫感,如同退潮般,缓缓从偏殿中撤离。
菲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走了所有强行支撑的力气,本就单薄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旁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空洞。
他重新转过身蹲下,这一次,动作带着明显的迟缓。他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捧住小米迦的脸颊,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气音:
“米迦,听着,在宫里……不要提起任何虫,尤其是……任何对你好过的虫。”他的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近乎绝望的期盼,“记住雌父的话,在外面,一定要努力,要变得很强,强到……将来谁也不能轻易伤害你,强到……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米迦,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声音带着难以抹去的痛苦:“乖崽,无论你在外面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关于雌父的……都不要信,也不要怕。雌父在这里……很好。” 这句“很好”,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丝。
他无法告诉孩子,虫皇是如何用他幼小的安危和前途,作为命令他在宫中“安分守己”的筹码;也无法诉说,他自己每一次的“顺从”与“存活”,又是如何在无形中,成了确保米迦能在宫外相对安全地成长,不被提前扼杀的悲哀保障。
他们父子,早已成了虫皇掌中互相牵制,互相要挟的虫质。
小米迦似懂非懂,那些关于权力、危险和隐藏的规则,对他年幼的心智来说还太过复杂抽象。但他看懂了雌父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以及那话语里沉甸甸的份量。
他心里发酸,伸出那只空着的小手,想要像以前那样,碰碰雌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给予一点笨拙的安慰。
就在这时,菲尔因为抬手捧着他的脸,那过于宽大的素色袖口,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了一小截。
一小圈狰狞刺目的深紫色淤痕,赫然缠绕在他纤细的手腕上。那痕迹颜色深沉,边缘泛着可怕的青黑,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铐住了他。
小米迦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死死地盯着那道伤痕,小小的脑海里无法理解,为什么雌父的手上会有这样可怕的东西。
菲尔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一样,猛地抽回手,用力将滑落的袖口拉了回去,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触目惊心的痕迹,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了一阵微风。
他仓惶地垂下眼,不敢再与孩子对视,仿佛那目光会灼伤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他有些狼狈地慌忙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回去吧,米迦。”他背过身去,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只留给儿子一个单薄而决绝的背影,“……听话,快回去……乖。”
早已等候在殿门口的内侍,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无声地伸出手,示意时间已到。
小米迦被侍从牵着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走到那光影分割的殿门口,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雌父依旧背对着他,站在那片华丽而冰冷的光影里,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牵着他的侍从似乎对他的磨蹭有些不耐,手上轻轻用了点力,拉了他一下。小米迦猛地甩开他的手,自己挺直了小小的身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殿。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与他刚才待的阴冷偏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摊开手心,看着那颗快要融化的糖,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徽章。
那一刻,小米迦紧紧抿住了嘴唇。年幼的他还不完全明白雌父手上那圈淤痕意味着什么,也无法透彻解析雌父那些话语里蕴含的血泪与警示。
但那触目惊心的颜色,连同雌父强装镇定下的虚弱与恐惧,以及最后那句带着哽咽的“回去吧”,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了他稚嫩的心底,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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