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纪委的调查在秦赐被要求“配合”后的第十二天,戛然而止。没有结论,没有说明,就如同它开始时一样突兀。秦赐被告知可以返回塔寺乡,等待组织安排。
这十几天,对于秦赐而言,如同在无声的战场上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对峙。他身心俱疲,但眼神依旧锐利。当他踏出县招待所的大门,重新呼吸到略带清冽的空气时,心中已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他回到塔寺乡政府,迎接他的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气氛。干部们见到他,依旧恭敬地打招呼,称呼着“秦乡长”,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探究、同情,甚至是一丝疏离。他主持全面工作的办公室,依旧为他保留着,但里面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权威气息,多了一丝“过去式”的沉寂。
他刚刚坐下,试图了解这十几天乡里的情况,张向荣就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和一丝无奈。
“乡长,您回来了。”张向荣压低声音,“县里……县里刚刚来了通知,明天上午,王书记和苏部长要亲自来乡里,召开干部大会,宣布重要人事任命。”
秦赐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他抬眼看向张向荣:“任命什么?”
“任命……市里下派的陈光同志,担任我们塔寺乡党委书记。”张向荣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微不可闻,“同时,任命孙紫恩副书记,为乡人民政府乡长。”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个消息被正式确认时,秦赐的心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短暂的窒息感过后,是弥漫开来的钝痛。他为之倾注了全部心血、看着它从无到有、由弱变强的塔寺乡,终究还是在他最志在必得的时候,以一种他无法抗拒的方式,从他手中交了出去。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张向荣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乡长,这……这太不公平了!谁不知道塔寺乡能有今天,全是您……”
“向荣!”秦赐打断了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组织决定,我们服从。紫恩同志能力出众,熟悉情况,由她接任乡长,有利于工作的延续性,是好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陈光书记,是市里派来的干部,我们要全力配合他的工作,维护班子团结,确保塔寺乡的发展大局不受影响。明白吗?”
张向荣看着秦赐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将满腹的牢骚和不平硬生生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乡长。”
张向荣离开后,秦赐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久久未动。窗外的塔寺乡,依旧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但他知道,从明天起,主导这片土地航向的,将不再是他的手。
他能想象到,此刻的乡里乃至网络上,会是怎样的议论纷纷。
“秦赐到底怎么了?真的查出问题了?”
“看来之前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啊,不然怎么会书记位子都丢了?”
“可惜了,秦乡长是多好的干部啊……”
“哼,我就说年轻人靠不住,爬得快摔得也快!”
这些声音,如同无形的针刺,但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塔寺乡这艘刚刚起航、动力十足的船,能否在新的舵手带领下,继续沿着正确的航线破浪前行。
第二天上午,干部大会在乡文化站礼堂举行,气氛庄重甚至有些压抑。县委书记王华和组织部长苏前进亲自到场,显示了县里对此次人事调整的高度重视。
王华书记在讲话中,首先充分肯定了塔寺乡近年来取得的“历史性成就”,赞扬了以李冰同志为班长、秦赐同志为副班长的领导班子做出的“卓越贡献”。他的话语官方而周全,但细心的人能听出,对秦赐的评价,更多地集中在“过去时”。
随后,他话锋一转,提到了“新时期塔寺乡面临的新形势、新任务”,以及“加强领导班子建设的重要性”。接着,苏前进部长宣读了市委、县委的任命文件:任命陈光同志为塔寺乡党委委员、书记;提名孙紫恩同志为塔寺乡乡长候选人,依法履行程序后任命。
新上任的陈光书记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面容白净,看起来颇为斯文,发言时语气沉稳,表示将紧紧依靠乡领导班子和全乡干部群众,继往开来,推动塔寺乡各项事业再上新台阶。孙紫恩的发言则显得更加凝重,她在感谢组织信任的同时,多次提到“继承和发扬塔寺乡的好传统、好作风”、“保持工作的连续性和稳定性”,目光不时扫过坐在台下前排的秦赐,带着复杂的情绪。
秦赐坐在台下,面色平静地听着,偶尔随着众人鼓掌,仿佛这一切与他并无太大关系。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微微抿紧的嘴角和过于沉静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大会结束后,王华书记特意让苏前进部长先陪同新老班子交流,自己则单独将秦赐叫到了小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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