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督查室的交办函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秦赐看似平静的工作中漾开涟漪。接下来的几天,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政协那间布满灰尘的档案室里。
按照工作要求,他需要梳理出与当年塔寺乡旅游公路土地预收购相关的政策依据。这工作琐碎而枯燥,浩如烟海的旧文件、会议纪要、政策汇编堆满了桌子。廖主任偶尔会背着手进来转转,看看秦赐的进度,并不多言,只是有一次指着几份泛黄的早期土地管理文件说:“那时候的政策,边界模糊,弹性大,很多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秦赐明白廖主任的暗示。在特定历史时期,基层为了推动发展,确实存在一些突破常规的做法,这些做法在当时或许情有可原,但若放在现行严格的审计和监督标准下,很容易被挑出“毛病”。
他沉住气,一份份文件仔细翻阅,不仅查找直接相关的政策,也留意着可能与陈姓、林姓相关的历史记录。在翻阅一本九十年代末的《九峰县乡镇企业发展纪要》时,他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当时塔山矿业为了扩大产能,曾计划收购周边几个村的集体林地,但在山湖村遇到了周姓族人的强烈抵制,最终未能成功。纪要中含糊地提到,当时有“外部资本”试图介入协调,但未具名。
周姓……山湖村……秦赐想起了邵明远老先生寻根之事。历史的线头,似乎总在不经意间缠绕在一起。
这天下午,他正对着一份字迹模糊的旧档案蹙眉,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来人是县委组织部干部监督科的科长,姓刘,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
“秦主任,忙着呢?”刘科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目光扫过秦赐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刘科长,请坐。”秦赐起身相迎,心中警惕。干部监督科在这个时候找上门,绝非偶然。
“不坐了,就说几句话。”刘科长摆摆手,语气还算客气,“接到上级转来的部分情况反映,涉及到你之前在塔寺乡工作期间的一些问题。当然,主要是些需要核实澄清的情况。组织上是相信每一位同志的,但程序还是要走。希望你正确对待,积极配合。”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上级转来”、“情况反映”这些词,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这不再是匿名的群众来信,而是更正式的组织程序启动的信号。
“我明白,一定积极配合组织调查核实。”秦赐神色平静,语气坦然。
刘科长点点头,似乎对秦赐的态度还算满意,又补充道:“另外,按照干部管理规定,近期请你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异地出行,如有特殊情况需要离开本县,请按规定向组织部报备。”
这是变相的限制出行了。秦赐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好的,按规定执行。”
送走刘科长,秦赐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那几株老樟树。限制出行,意味着对方担心他外出活动,寻求支持,或者……是防止他与即将到来的邵明远直接接触?看来,对方对邵老归乡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可能尚未掌握具体行程。
压力正在一步步收紧,从工作层面延伸到个人行动自由。这种步步为营的手法,既体现了对方的谨慎,也显示了其决心。
傍晚下班,秦赐刚走出政协小楼,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金可那张熟悉的胖脸。
“老弟,上车!”金可压低声音,神色有些紧张。
秦赐略一迟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只有金可一人。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最近少联系吗?”秦赐系好安全带,语气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是关切。
“我能不来吗?”金可一边开车驶离政协,一边急切地说,“我听说那边动用了组织程序?还限制你出行了?妈的,这是要往死里整啊!”
“常规手段而已。”秦赐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语气平淡,“他们越是这样,说明他们手里越没有实锤。”
“话是这么说,但恶心人啊!而且我听说,陈光在塔寺乡动作不断,蒋涛那边压力很大,广生服饰的新生产线审批也被卡住了。”金可愤愤道,“这是要断你的根基,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秦赐沉默了片刻。这些情况,孙紫恩在电话里已经隐晦地提过,但从金可这里得到证实,感觉更加真切。陈明哲和陈光,一个在省城遥控,一个在基层执行,配合相当默契。
“邵老那边……”金可试探着问。
“行程已定,下月初。”秦赐没有隐瞒,“这是目前最大的变数。”
金可眼睛一亮:“对!只要邵老这根定海神针在,他们就不敢把事情做绝!投资落地,就是最大的政绩,王华书记那边态度也会更明确!”
“前提是,我们能顺利接到邵老,并且他能顺利认祖归宗,敲定投资。”秦赐语气凝重,“我担心,对方不会让我们那么顺利。”
金可胖脸一沉:“他们敢在邵老这件事上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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