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故纸堆的翻阅中悄然滑过,秦赐在政协文史委的工作看似波澜不惊。他每日准时上班,埋首于泛黄的卷宗之间,偶尔与廖主任探讨几句县志中某个模糊的地名或人物,态度谦和,神情专注,仿佛已完全接受了这份远离权力中心的清闲。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下午,秦赐正在整理一份关于九峰县建国初期水利建设的口述史资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进来的是县委办的一名年轻干事,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秦主任,打扰了。”干事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将文件放在秦赐桌上,“县委督查室转来一份群众来信反映问题的交办函,涉及塔寺乡旅游项目前期的一些情况,领导批示,请政协文史委从历史资料角度,协助核实一下当时相关的政策背景和土地流转记录,以备参考。”
秦赐心中微凛,面色却不变,接过文件道:“好的,放下吧,我们查阅一下相关资料。”
干事没有多留,客气两句便离开了。
秦赐拿起那份交办函,目光迅速扫过。信是匿名打印的,内容直指塔寺乡旅游示范公路项目前期土地预收购环节,质疑其程序的规范性和资金的来源,特别提到了他秦赐个人垫资以及后来与蒋涛公司的资金往来,措辞尖锐,却又不乏看似“客观”的求证口吻。领导批示栏里,是县委书记王华熟悉的笔迹:“请政协文史委立足职能,协助提供相关历史政策依据,供督查室参考核实。”
看似是正常的公文流转,但时机和指向性都太过微妙。这显然是陈明哲那句“清一清历史遗留问题”的开始,而且走的是看似合规合法的组织程序。将他所在的文史委牵扯进来,更是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敲打和羞辱——让你自己从故纸堆里找“证据”来“证明”自己可能存在的问题。
廖主任凑过来看了一眼,推了推老花镜,慢悠悠地说:“哦,这事啊。塔寺乡那会儿修路,动静是不小。相关政策嘛,档案室里应该都有。小秦啊,你熟悉情况,就由你来梳理一下吧。”他的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一项寻常的工作任务,眼神却若有深意地看了秦赐一眼。
秦赐明白,廖主任并非不通世故,只是选择了置身事外,并给了他最大的自主空间。“好的,廖主任,我来处理。”
他没有急于去档案室,而是先仔细研究了那份交办函和批示。王华书记的批示留有余地,“协助提供历史政策依据”,并未直接定性。这说明在县委层面,此事尚未形成定论,或许王华本身也承受着压力,此举既是应对,也是一种观望。
下班后,秦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去了县城边缘一家不起眼的茶室。约好的小包间里,孙紫恩已经等在那里。她比之前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
“秦主任。”孙紫恩起身,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尊重。
“坐,紫恩,辛苦你了,还让你专门跑一趟。”秦赐示意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
“您客气了。邵老那边行程基本确定了,下月八号抵达省城,九号上午直接到塔寺乡。乡里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按照您之前的吩咐,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陈光书记那边只知道我们在筹备一个重要客商的接待,具体细节尚未汇报。”孙紫恩语速很快,汇报着关键信息。
“做得很好。”秦赐点头,“陈光最近对乡里工作,还有什么新动向?”
孙紫恩眉头微蹙:“他最近频繁约谈广生服饰和旅游公司的负责人,特别是蒋涛那边,询问公司股权结构、资金流水,还有……和您之前的交往细节。虽然是以优化营商环境、了解企业困难的名义,但问得很细。另外,他似乎在重新评估旅游综合服务中心的土地性质和租赁合同,暗示当初的协议可能存在‘程序瑕疵’。”
秦赐眼神微冷。陈光这是双管齐下,一边从县里借助“历史问题”敲打他,一边在塔寺乡着手动摇他留下的发展根基。广生服饰和旅游公司是塔寺乡当前的经济命脉,一旦被干扰,势必影响发展势头和民心稳定。
“稳住他们。”秦赐沉声道,“告诉赵广生和蒋涛,一切依法依规,坦然面对任何询问和检查。只要我们自己站得正,就不怕影子斜。邵老归来在即,这是最重要的契机,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我明白。”孙紫恩重重点头,随即压低声音,“还有一件事,秦主任。我隐约感觉,陈光书记身边……可能有人和市里,甚至省里某些人联系密切。他的一些想法和动作,不像是他初来乍到就能准确把握的。”
秦赐并不意外。陈光空降而来,若无更高层面的授意或信息渠道,很难如此精准地找到发力点。这背后,显然有陈明哲那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我知道了。你回去后,一切如常,专注做好邵老接待的准备。县里这边,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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