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的秋夜,晚风裹着工厂外垃圾堆的酸腐味,从车间高窗的铁栅栏缝里钻进来,混着机油的黏腻和铁锈的腥气,熏得人嗓子眼发紧。成小驴盯着眼前飞转的皮带轮,那玩意儿转得飞快,皮带摩擦的“滋滋”声裹着缝纫机的“哒哒”声,在空旷的厂房里来回撞,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耳朵里。
他今年刚满十八,个子蹿得不算矮,可架不住骨架细,套在洗得发白的工装里,整个人显得蔫蔫的。白洁让他今晚必须学会调试所有型号的平车,这话跟命令似的,从下午下班时抛过来,砸得他心口发沉。他才来车间半个月,之前在流水线上剪线头都还磕磕绊绊,现在要碰调试这种技术活,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发什么呆?等着机器自己教你?”
冷不丁的,白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起伏,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怠慢的劲儿。成小驴吓得一哆嗦,回头就看见她手里端着个搪瓷缸,缸里的茶汤黑得发亮,跟酱油似的,还冒着热气,一股浓烈的茶涩味直冲鼻腔。
“洁姐。”他赶紧站直了身子,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白洁把搪瓷缸往他手里一塞,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灌下去,提提神,今晚学不会,就别想下班。”
成小驴没敢犹豫,端起缸子就猛灌了一大口。那茶苦得钻心,舌尖瞬间麻了,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滑,一路烧到胃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脑子倒是真清醒了不少。
他抬头看白洁,她已经走到了车间角落那台老式平车前。那台机器看着就有些年头了,外壳的油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铁色,正是成小驴第一天学操作时用的那台。白洁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机器的外壳,动作算不上温柔,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像是在跟老伙计打招呼。
“过来,教你调针距。”她头也没回,声音依旧平淡。
成小驴赶紧凑过去,脚步放得很轻。走到她身边时,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她的袖口飘出来,混在茶味和机油味里,不算浓烈,却格外清晰。他愣了愣,下意识地往她手上看,她的手很稳,指关节有些发红,指甲剪得很短,掌心带着一层薄茧,看不出有伤口。
这时,月光正好从高窗洒下来,银灰色的光落在机器的控制板上,照亮了上面若隐若现的刻痕——是一朵简笔画的栀子花,花瓣寥寥几笔,却透着股秀气,跟这台粗糙的老机器格格不入。
“这刻痕……”成小驴忍不住开口。
话还没说完,突然“吱——”的一声刺耳尖啸,猛地从那台老平车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得像是金属在互相撕扯,听得人耳膜发疼,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成小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自己身上,他根本站不稳,踉跄着往后退,重重地摔进了旁边堆着的布料堆里。
布料堆软软的,却也硌得他骨头生疼。他挣扎着抬头,一眼就看见那台老平车的针杆正在疯狂地抖动,频率快得吓人,“砰砰砰”地撞击着针板,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一根断针猛地从针杆里射了出来,速度快得像颗子弹!
白洁几乎是本能地侧身躲闪,那根断针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带着一股凌厉的风,“笃”地一声,深深扎进了她身后的木箱里,只露出一小截针尾,还在微微晃动。
整个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机器的“哒哒”声都停了,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还有那根断针在木箱上震动的微弱声响。夜班工人们先是愣了几秒,随后纷纷围了过来,脸上都带着惊慌和诧异。
白洁慢慢直起身,她的动作很缓,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镇定。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抹过脸颊,那里已经渗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血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滴落在工装的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她的眼神冷得像冰,没有看周围的工人,而是直直地盯着闻声赶来的老杨。老杨是车间的组长,平时在厂里还算有威严,可此刻他脸上没了往日的镇定,脸色发白,脚步都有些发飘。
“怎、怎么回事?”老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目光在断针、木箱和白洁脸上的血痕之间来回扫视,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
白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弯下腰,伸手从机器的底座捡起了一个东西。众人定睛一看,是半截被绞断的电线,外面的胶皮被磨破了,露出里面的铜丝,而那断口却整齐得像用刀割出来的一样,绝不是自然磨损或者机器绞断能形成的。
“有人动过这台机器。”白洁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她说话时,目光缓缓扫过围过来的人群,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看得人心里发慌。
几个女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眼神闪烁,不敢跟她对视。成小驴也跟着心里一紧,他突然想起了下午阿强跟他说的话。阿强是车间里的老员工,平时爱嚼舌根,下午休息时,他偷偷跟成小驴说,最近总有人在车间里鬼鬼祟祟的,尤其是晚上,经常能看到有人在角落的机器旁边逗留,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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