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敲打着刚补好的油纸伞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声絮语。成小驴蹲在“栀子花便民超市”的屋檐下,手里摆弄着一台旧半导体收音机。金属外壳被磨得发亮,旋钮转起来“咔哒”作响,半导体里先是传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接着飘出财经新闻主播的声音,字正腔圆地报道着全球金融市场异常复苏的奇迹——“历经动荡后,各大股指稳步回升,实体产业回暖迹象明显,专家称这是人性与秩序的双重胜利……”
他听得有些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把旋钮转到音乐频道。邓丽君甜润的嗓音立刻混着雨声流淌出来:“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温柔的旋律裹着湿润的空气,让人心里泛起淡淡的暖意。
“修好了?”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成小驴回头,看见秦思雨端着两杯姜茶走过来,白色的瓷杯冒着热气,在雨夜里晕开一层白蒙蒙的雾。她新剪了短发,齐耳的长度显得格外利落,鬓角别着一朵嫩黄的雏菊,花瓣上还沾着点露水,那是今早幼儿园的孩子们硬要给她戴上的,说“秦医生像花儿一样好看”。
成小驴接过姜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顺着神经蔓延开来。以往每次这样的触碰,总会闪过些预知的画面,可这次什么都没有,只有姜茶的暖、雨水的凉,还有心头实打实的踏实。他笑着朝街对面努努嘴:“你看于莉那劲头。”
街对面的空地上,于莉正穿着一身深蓝色警服,教新招的女警们练习擒拿。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警服,紧贴着后背,勾勒出利落挺拔的线条。她动作干脆利落,抓住一个女警的胳膊,脚下一扫,“咚”的一声就完成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溅起一串欢快的水花。女警们吓得惊呼一声,随即又笑着围上去,缠着她再教一遍。
便利店的新招牌亮着暖黄色的光,“栀子花便民超市”七个红色的大字,在雨幕中晕开柔和的轮廓,像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来往的人。白洁正在店里忙碌,她那条葡萄藤长成的义肢灵活地转动着,操控着改装后的自动收银机,指尖划过键盘“噼里啪啦”响。遇到排队的孩子,她还会顺手从柜台里摸出几颗水果糖,抛给他们,看着孩子们欢呼着接住,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伞骨还牢靠吗?”秦思雨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抚过伞面。补丁处的针脚细密整齐,是成小驴昨晚在阁楼里一针一线缝上去的,用的是她找出来的栀子花布贴,正好遮住了原来的破洞。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几块泥点,袖口还卷着,显然是刚从城外的重建工地回来——那里以前是感染者聚集的废墟,现在大家正一起把它改造成花园和农田。
成小驴把伞往她那边又倾了倾,大半的伞面都罩在了她头顶。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的积水里画出一圈圈涟漪,慢慢扩散开来。他忽然想起一年前那个暴雨夜,就是这把破伞,曾被他当作武器,刺穿过敌人的喉咙,沾染过鲜血与戾气。而现在,它只是一把普通的伞,在春日的雨夜里,为两个人撑出一片干燥、安宁的小天地。
巷口传来一阵浓郁的烤红薯香气,混着雨水的清新,格外诱人。秦淮茹推着一辆小吃车慢慢走来,车头挂着一面小小的红绸旗,上面写着“思远康复纪念”——思远是她的儿子,曾经也是花蛊感染者,现在已经完全康复,正在幼儿园里和念念一起画画。她看见屋檐下的两人,笑着停下脚步,从保温桶里掏出两个热腾腾的红薯,往他们手里各塞了一个:“刚烤好的,甜着呢,暖暖身子。”
红薯用牛皮纸包着,滚烫的温度透过纸传来,焐得手心发烫。成小驴咬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果肉,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满满的烟火气。他抬头看向便利店的玻璃窗,雨水顺着玻璃滑落,模糊了窗外的景象,却清晰地映出他和秦思雨的倒影——两人依偎在一把伞下,脑袋凑得很近,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而真实的秦思雨,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拂去他肩头沾着的一朵白色栀子花。
收音机里的歌曲刚好唱完,突然切换到一个农业节目,主持人正耐心地讲解栀子花的栽培技巧:“栀子花喜温暖湿润,忌强光暴晒,浇水要遵循‘见干见湿’的原则……”成小驴和秦思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们都想起了那个藏在心底的秘密——他们体内沉睡的花蛊,永远不会再苏醒了。就像埋在地脉深处的疫苗装置,就像母亲最终的选择,都成了过往,成了守护这份安宁的基石。
雨渐渐小了,从淅淅沥沥的密雨,变成了零星飘落的雨丝。于莉结束了训练,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跑过来,发梢的水珠在街边霓虹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像碎钻。成小驴递过去一条干毛巾,她接过来胡乱地擦着头发,三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在积水里融成一块温暖的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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