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知了在诊所后院的老槐树上扯着嗓子叫,热得人心里发燥。成小驴蹲在靠窗的木桌旁,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只断了翅膀的麻雀缠纱布——这是今早于莉从警校操场捡来的,翅膀折得厉害,耷拉着像片打了蔫的柳叶。
诊所的门铃“叮铃哐当”响了第七遍,比前六次都要急促,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劲儿,把麻雀吓得扑腾了一下,差点挣开刚缠好的纱布。成小驴手一顿,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逆光的身影堵得门都窄了半截。
她穿了件米白色的西装裙,剪裁利落得能割人,高跟鞋踩在刚铺的水泥地上,“咯噔咯噔”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上。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涌了进来,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桂花露、雪花膏,是那种冲鼻子的洋味儿,硬生生压过了诊所里常年飘着的消毒水味,呛得成小驴忍不住皱了皱眉。
女人抬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皮肤白得晃眼,唯独眼角那颗小小的痣,红得扎眼,像一滴凝固了多年的血珠,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的目光扫过诊所,掠过墙上挂着的“妙手仁心”牌匾,掠过角落里堆着的药箱,最后停在了墙角那块粉碎的玉璧奠基石上——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被人恶意砸碎后,成小驴一直没舍得扔,就那么摆着,像个无声的控诉。
“我找成小驴。”她的声音又冷又脆,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仿佛不是来求人,而是来发号施令的。目光重新落回成小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跟扫描仪似的,把他身上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都看透了,“关于你母亲的事。”
“吱呀”一声,里间的诊室门开了。秦思雨走了出来,身上的白大褂还沾着点草药汁,口袋里露出半截银针,针尖闪着冷光。她没说话,只是自然地站到成小驴身旁,肩膀微微挨着肩膀,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指尖沾着的药膏散发出淡淡的苦味,混着她身上自带的草药香,莫名让人安心。
“我是莫菁。”女人从鳄鱼皮手提包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递了过来,指尖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亮得刺眼,“菁华资本,你母亲最后的合作伙伴。”
成小驴伸手接过,名片的纸质异常坚韧,边缘硬得硌手。就在指尖碰到名片的瞬间,他脑子里“嗡”的一声,闪过一串模糊的画面:母亲在实验室里焚烧文件,火光冲天,映得她脸上满是决绝,而火焰中,一张和手里一模一样的名片正在翻卷、燃烧,最后变成灰烬。没有往常预知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只有记忆深处泛起的阵阵涟漪,带着股烧焦的糊味,让他心口发闷。
莫菁的高跟鞋继续在水泥地上碾压,新铺的地面还没完全干透,被她踩出一串细小的凹痕,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她停在靠墙的药柜前,药柜上摆着念念画的画,都是些五颜六色的小动物,笔触稚嫩又可爱。她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指,轻轻划过其中一幅画,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轻蔑:“很可爱的作品。我认识个瑞士收藏家,对这类原生艺术很感兴趣,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话听得成小驴心里一沉。念念的画是孩子最纯粹的心血,在她嘴里,倒像是可以随意买卖的商品。他刚想开口,诊所的门又被推开了,“砰”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于莉走了进来,警服的肩章上还沾着粉笔灰,额头上带着汗,显然是刚从警校跑过来的。她刚结束第一堂课,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看到莫菁时,下意识地按住了后腰——那里曾经别着枪,现在只有一根训练用的教鞭,硬邦邦地硌着腰。她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像只竖起尖刺的猫,死死盯着莫菁。
“这位是?”莫菁脸上扬起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嘴角弯得恰到好处,可眼神却像手术刀似的,在成小驴、秦思雨和于莉脸上挨个划过,锐利得能割开皮肉,看穿心思。
成小驴感觉到身旁的秦思雨手指微微收紧,指尖的药膏苦味似乎更浓了些。他顺着莫菁的目光看向她的鳄鱼皮手提包,那包一看就价值不菲,可表面某处磨损得厉害,边缘都起了毛,像是长期装着某种坚硬的金属物品,磨出来的痕迹。
“我母亲从没提过什么合作伙伴。”成小驴把手里的麻雀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可眼底藏着的怒火,只有他自己知道。母亲在世时,待人向来真诚,要是真有这么重要的合作伙伴,怎么可能半个字都不提?这个女人,一看就来者不善。
莫菁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嘲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那玩意儿在1998年可是稀罕物,大多数人连见都没见过。屏幕一亮,映得她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上面是一份泛黄的股权协议,签署日期清清楚楚地写着二十年前。“你母亲负责技术,我负责资金,我们联手创办了公司。”她用手指放大签名处的指纹,语气笃定,“直到她带着核心数据突然消失,把烂摊子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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