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城小院。
梁发收到柳青山传来的密信,展开一看,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信上言道,经过十余日的谨慎接触与周密安排,他已成功与言官张升、邹智搭上线,并将利害关系剖析明白。两位言官皆是聪慧正直之士,一点即透,已然意识到孤军奋战必被刘吉逐个击破的危局,最终同意摒弃独善其身的想法,决心互为犄角,共同应对刘吉的压迫。信中虽未详述具体过程,但梁发可以想见,自己那位内秀于心的妻弟,在此事上必定耗费了无数心力,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智慧与胆识。
时间倒回数日前。
夜色笼罩下的京城,御史张升的府邸门前显得有些冷清。张升为官清正,不喜结交权贵,门庭自然不比那些趋附刘吉的官员热闹。一道挺拔的身影悄然来到府门前,正是易容改装后的柳青山。他并未递上名帖,而是对门房低语数句,并塞过一小块碎银。
门房见他气度不凡,言语间似有要事,犹豫片刻还是进去通传。不多时,柳青山被引至一间僻静的书房。
书房内,张升正伏案疾书,见来人是个面容陌生、却眼神清亮的年轻人,不由蹙眉,语气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你是何人?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柳青山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开口第一句话便如石破天惊:“张大人,晚辈此来,特为告知大人,您已大祸临头!”
张升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将手中毛笔重重拍在案上:“哪里来的狂妄小子!在此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可知这里是何处?还不速速离去!”他身为言官,向来只有他弹劾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上门“诅咒”。
柳青山面对张升的怒火,神色不变,反而踏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张升,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刺入张升耳中:“大人何必动怒?晚辈是否胡言,大人心中自有计较。刘吉数次拉拢,许以高官厚禄,大人您清廉自守,断然拒绝。可曾想过,以刘吉睚眦必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子,您拒绝之时,便已种下祸根?他如今权势熏天,想要罗织罪名,构陷于您,岂非易如反掌?大人难道要坐以待毙,静等那抄家罢官,甚至……身陷囹圄之祸吗?”
“你!”张升气得手指发抖,但“刘吉”二字如同冷水浇头,让他瞬间冷静了几分。柳青山的话,句句戳中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他确实拒绝了刘吉的拉拢,也深知刘吉的为人,这些日子以来,并非没有忐忑。只是他素来刚直,不愿向权奸低头,更存了一丝侥幸心理。此刻被眼前这年轻人毫不留情地揭开,那份恐惧与无力感顿时清晰起来。
见张升神色变幻,怒气渐消,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沉思,柳青山知道火候已到。他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大人为官清正,风骨凛然,朝野皆知。但独木难支,孤雁易折。刘吉势大,绝非一人之力可以抗衡。大人可知,与您境遇相同者,并非仅有您一人?”
张升猛地抬头:“你是说……?”
“翰林院邹智邹大人,亦因拒绝刘吉,如今处境与大人一般无二。”柳青山坦然道,“刘吉欲将诸位清流逐一击破,若我等仍各自为战,无异于以卵击石,正合他意。但若……”
他顿了顿,观察着张升的神色,缓缓道:“若大人能与邹大人这等志同道合之士,暗中联合,互为犄角,互通声气。一旦刘吉对其中一人发难,另一人便可立即上疏弹劾,揭露其构陷忠良之阴谋,在朝堂之上形成呼应之势。如此一来,刘吉再想动手,便不得不投鼠忌器,掂量掂量同时对付两位清流言官所带来的舆论反噬与政治风险。这,便是以弱制强,保全自身之道!”
张升眼中精光一闪,显然被柳青山的话打动了。他沉吟片刻,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插手此事,告知老夫这些?”
柳青山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取得对方信任的关键。他挺直脊梁,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沉痛与决绝:“晚辈柳青山,家父……乃原苏州知府,柳承彦!”
“柳承彦?”张升瞳孔微缩,他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那是一桩牵连甚广的冤案。“你是柳兄的后人……”
“正是!”柳青山眼中泛起一丝红意,“家父含冤而逝,与刘吉及其党羽脱不开干系!晚辈人微言轻,无力直接对抗奸相,但深知唯有联合所有被刘吉迫害、或面临其威胁的正直之士,方有拨云见日,肃清朝纲,还家父清白之日!助大人,亦是助我等自己!”
他将个人恩怨与朝局大势紧密结合,言辞恳切,理由充分,由不得张升不信。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在柳青山的居中联络下,张升与邹智这两位原本交集不多的清流官员,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点会面了。无需柳青山再多言,两位身处同样困境的官员一见之下,便深感共鸣。
邹智性格较张升更为沉稳多虑,初时还有些犹豫,担心联合之举若被刘吉察觉,会招致更猛烈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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