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立冬已过。
五台山深处的寒气,已经能刺透骨头。
林远山左手食指的伤口,在白鹿的精心照料下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新疤。但这道疤,远不如赵铁柱在他心里留下的那道烙印来得深。
这一个月,他几乎没怎么睡过。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狼,白天忍受着赵铁柱近乎羞辱的“基础训练”——拼刺、卧倒、匍匐前进。他瘸着腿,包着手,一遍遍地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再一遍遍地爬起来。
他学会了服从。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学会了如何在五息之内,把五发圆头弹全部射进五十米外的土堆里。他学会了如何在拉动“汉阳造”那生涩的枪栓时,不再夹到自己的手。
但他每晚入睡前,都会在黑暗中,一遍遍地拆解、擦拭、重装那支毛瑟步枪。
他把那十发(上一章消耗1发,剩余10发)尖头弹,用油布包好,贴身藏着。
那是他的底牌,也是他的魂。
这天清晨,刺耳的集合哨划破了古刹的宁静。
老魏站在大殿的残破佛像前,神情严肃。所有战士,四十余人,全副武装,鸦雀无声。
“同志们,”老魏的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格外低沉,“接到情报,今天中午,会有一支鬼子的运输队,从‘孟县’出发,走这条山路,给我们山下的主力部队送补给。”
他用马鞭指着一张简陋的地图:“两辆卡车,一小队日军押送。具体人数不详,但火力肯定不弱。”
“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他重重地戳着地图上的一个隘口,“‘黄风口’,把这两车补给,连人带车,都给老子留下!”
战士们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赵铁柱!”
“到!”赵铁柱出列。
“你带侦察班,一个小时前出发,占领制高点,负责警戒和火力支援。”
“是!”
赵铁柱转身,开始点兵。林远山的心提了起来。
“……王麻子、李狗剩……”赵铁柱点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林远山身上。
“林远山。”
“到。”林远山一瘸一拐地出列,背着那支汉阳造。
“你。”赵铁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不趁手的工具,“你的任务,不是火力支援。”
他指着地图上“黄风口”侧后方足足一里地外的一处小山包。
“你去这里。‘望马石’。”
赵铁柱的声音不大,但全队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他娘的给老子当哨兵。你的任务,是警戒我们的屁股,防止鬼子从孟县再派援兵,抄我们后路。”
这是一种彻头TAI底的羞辱。
“望马石”距离主战场太远,连枪声都只能听个大概,更别提支援了。这摆明了,赵铁柱不信任他,要把他这个“刺头”远远地支开。
“你的枪,”赵铁柱特意加重了语气,“是用来报信的。如果发现大股敌人,朝天开一枪。听见没有?”
“……听见了。”林远山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大点声!”
“听见了!”
“好。”赵铁柱满意地点点头,“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朝鬼子放一枪。你的枪口,只能对天!要是敢坏了老子的规矩……”
他没说下去,但威胁不言而喻。
林远山没有反驳。他默默地背起汉阳造,又不动声色地将那个裹着毛瑟枪的油布长条背在了另一边肩膀上。
“出发!”
“望马石”是一块光秃秃的巨岩,视野极佳。
林远山趴在岩石的阴影里,寒风卷着碎雪,打在他的脸上。从这里,他不仅能看到通往孟县的后路,也能用肉眼,勉强俯瞰一里地外、那个即将成为战场的“黄风口”。
他架起了汉阳造。
然后,他解开了那个油布包。
冰冷的德国毛瑟步枪,静静地躺在那里。六倍瞄准镜的黄铜镜身,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暗光。
他把毛瑟架在了汉阳造的旁边。
他知道赵铁柱在想什么。赵铁柱怕他这匹“野狼”在关键时刻脱离掌控,坏了整个猎杀计划。
他趴在冰冷的岩石上,一动不动,如同雕像。
他等了两个时辰。
中午十一点半,主战场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微弱的鸟叫。这是老魏他们准备动手的信号。
又过了半个时辰,引擎的轰鸣声从隘口处传来。
来了。
林远山举起了望远镜(从日军尸体上缴获的)。
视野里,两辆日军卡车缓缓驶入了隘口。
“轰——!”
一声巨响。第一辆卡车的前轮压中了地雷,爆炸的气浪将车头掀起半米高!
“打!”
“砰砰砰!”
“砰!砰砰砰!”
隘口两侧,老魏和赵铁柱的主力开火了。一时间,汉阳造、老套筒、三八大盖的枪声响成一片。
第二辆卡车上的日本兵训练有素,在爆炸的瞬间就翻身下车,迅速依托车身和岩石建立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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