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已经变成了实质的冰水,浸泡着我的心脏。这不是幻觉!镜子里的东西,正在以血为墨,在现实的墙壁上书写!
第三折,第四折……
镜中舞姿愈发急促妖异,水袖甩动如同索命的白色绞索。每一折结束,都有一句新的、愈发不详的血字戏文出现,同步侵染到老宅真实的墙壁上。
“青丝委地,玉簪碎。”
“红烛泪尽,更漏催。”
“庭树栖老鸦,声声啼血归不归?”
墙壁上的血字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从破口附近向四周蔓延,像一道狰狞流淌的血色瀑布,又像一篇用最恶毒诅咒写成的祭文。整个内堂几乎被这浓稠的血腥气和惨绿的光晕充满。我蜷缩在草席上,消防斧就在手边,我却连抓住它的力气都没有,身体抖得如同秋风里的叶子。
第五折舞,也是最后一折。
镜中女人的动作快到了极致,青白戏服和惨白水袖几乎化为一团旋转的虚影,在那一片空白面孔的引领下,疯狂舞动。然后,毫无预兆地,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她静止在镜子中央。
所有的镜子,那十几面幽绿发光的古镜,镜面如同活物般,齐齐、缓缓地转动了一个角度。
全部对准了我。
每一面镜子里,那个静止的无面女人,她那张空白的“脸”,此刻正正地“朝向”我。
下一刻,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镜中,那张空白的脸,猛地向前一“贴”!
不是影像移动,是整个镜面如同柔软的水膜,被她从内部“顶”了出来,形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凸起的空白面孔轮廓,几乎要冲破镜面!十几面镜子,十几张空白的、凸出的脸,齐齐“贴”在镜面上,“望”着我。
同时,墙壁上,所有那些刚刚浮现的、未干的血字戏文,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过,全部剥落!
但它们没有滴落在地。
那些粘稠的、暗红的血字,悬浮在半空,然后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呼啸着向我脚下汇聚、拼凑。
眨眼间,一行新的、更大的血字,在我脚尖前的地面上拼成:
“换你了。”
这三个字,比之前任何一句戏文都要刺眼,都要腥臭,带着无穷的恶意和……一种终于等到猎物的饥渴。
换我了?
换我什么?
极度的恐惧让我灵魂出窍,思维停滞。而就在这思维空白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身上。
一件衣服。
一件我不知道何时、如何穿在身上的衣服。
褪色斑驳的青白色。
绣着模糊的、眼熟的花纹。
长长的、惨白的水袖,垂在我的手边,轻轻晃动。
是我。
我穿上了镜中那个无面女人的戏服。
“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不是我自己想发出的。我想低头看看自己,脖子却僵硬无比。我想扯掉这身诡异的戏袍,手指动了动,却仿佛隔着厚重的棉絮,不听使唤。
镜子里,那十几张凸出的空白面孔,依旧牢牢“盯”着我。
脚下,“换你了”三个血字,黏稠猩红,仿佛在微微搏动。
更深的寒意,从戏服贴着皮肤的地方渗进来,那不是布料应有的冰凉,而是一种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带着地下泥土腥气和某种脂粉腐朽味的阴冷。这冷意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试图钻入骨髓。
不。
不能这样。
我不想“换”!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拖入深渊的绝望,猛地冲垮了僵直。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仿佛灌了铅的胳膊,去抓扯身上那件青白戏袍的领口。
触手滑腻,不像布料,更像某种冷却的、柔软的皮革。我狠狠一扯!
“嗤啦——”
一声裂帛的脆响,在死寂的内堂里格外惊心。
戏袍的领口被我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我自己原本穿着的衬衫。一股淡淡的、我自己的体温气息涌出,与戏服那阴冷的腐朽气短暂交锋。
几乎在撕开裂口的同时,我脚下那行“换你了”的血字,猛地扭动了一下,像被烫到的蚯蚓,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丝。
有戏!
这鬼东西不是无法反抗的!
我精神一振,恐惧被一种疯狂的狠劲压过。我不再去想那些镜子,不去看墙壁上曾经的血字(它们剥落后,墙皮上只留下淡淡的污渍),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挣脱这件戏袍上。
我双手抓住裂口两边,肌肉贲张,就要把这见鬼的衣服从身上彻底扯下来。
“咿……呀……”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飘忽的唱腔,毫无征兆地,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响在意识深处的声音。尖细,幽怨,拖长了调子,带着陈旧戏台特有的回响感,正是老式戏曲里旦角的起调。
这声音一起,我撕扯戏袍的动作顿时一滞。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那声音,缠绕上我的手臂,冰冷,粘稠,带着强烈的抵触。仿佛这件戏袍本身在抗拒被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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