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吝啬的施舍,艰难地穿透笼罩万象城的厚重灵雾,却几乎无法照亮杂院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光线在这里显得浑浊而稀薄,勉强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无法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污浊与压抑。当叶尘推开那扇吱呀作响、边缘腐朽的破旧木门时,门轴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如同垂死者的呻吟,打破了院落里死一般的寂静。
院中弥漫着复杂难闻的气味:隔夜食物馊败的酸腐气、潮湿衣物未能晾干发出的霉味、劣质草药苦涩的气息、角落里隐约的尿骚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名为“绝望”的沉闷气息。这些气味混合发酵,形成一种令人胸口发闷、几欲作呕的污浊氛围,与学院主区那灵气氤氲、涤荡身心的环境判若云泥。
叶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院落。大多数杂役弟子尚在沉睡,或蜷缩在角落里,尽可能地节省着每一分体力。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那堆废弃的木料后方——昨夜那个瘦小身影消失的角落。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灰鼠在木料缝隙间窸窣窜过。叶尘并未急于寻找,而是如同往常一样,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院中那口浑浊的水井旁。井口的石沿被磨得光滑,边缘生着滑腻的青苔。他放下木桶,绳索发出吱呀的摩擦声,打上少许浑浊的冷水。水面上漂浮着细微的杂质,散发着一股土腥味。他用这冷水简单洗漱,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却让他精神愈发清明。
他看似随意地在院中踱步,步伐沉稳而有节奏,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细致地丈量着每一寸土地,捕捉着每一丝微弱的气息波动。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来,感知着那些蜷缩在破屋中或麻木或警惕的灵魂。他能“听”到隔壁屋内彪哥沉重的鼾声,能“感”到几个杂役弟子在睡梦中不安的翻身。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间比他的小屋还要残破几分、几乎半塌的土坯房前。这间屋子位置最为偏僻,墙体倾斜得厉害,茅草屋顶塌陷了大半。房门虚掩着,一道宽大的缝隙从中裂开。屋里传来极其微弱、带着虚弱感的呼吸声。更重要的是,叶尘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熟悉的气息——与昨夜那干净荷叶包着的干粮团子同源的、微弱的干净麦香,以及那潜行时特有的能量涟漪。
叶尘没有敲门,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身形挺拔如松。
时间缓缓流逝。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叶尘察觉到门内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而紧张。接着是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门内的人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经过一阵充满恐惧和挣扎的沉默,破旧的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一道细缝。一双充满惊恐、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从门缝后怯生生地望了出来,正好对上叶尘平静无波的目光。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身材瘦小得可怜,穿着一件打满各色补丁、几乎无法蔽体的破烂衣衫,面色蜡黄,颧骨高耸,唯有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此刻却盛满了恐惧和不安。
叶尘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未动过的干粮团子,托在掌心,递到门缝前。
少年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
“为何?”叶尘开口,声音平静,带着纯粹的探究。
少年被这平静的语气弄得一愣,恐惧似乎减轻了一分,但依旧紧张。他看了看团子,又瞟了一眼叶尘,最终,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用细若蚊蚋、带着颤抖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叫刘苗……看……看你打伤了猴三……彪哥他们……很生气……但……但没敢马上找你麻烦……我……我觉得你可能……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声音稍微连贯了一些:“这杂院……像我们这样的……被彪哥他们欺负久了……从……从没人敢反抗……你……你是第一个……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谢谢你……也……也怕你饿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暴露内心想法让他感到羞怯。
叶尘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名叫刘苗的少年眼中那份被长期压迫后残存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冀和笨拙的善意。
他沉默片刻,将荷叶包重新放入怀中,目光平静地看向门缝后那双眼睛,声音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平稳:
“不请我进去坐坐?”
刘苗被这平静的询问弄得一愣,眼中的恐惧又消散了几分,但依旧紧张。他犹豫地看了看叶尘,又回头瞥了一眼自己家徒四壁的屋子,脸上露出一丝窘迫。最终,他小声地、几乎是嗫嚅着说道:
“屋…屋里很破……您…您别嫌弃……”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将破旧的木门又拉开了一些。
叶尘微微颔首,侧身步入了这间比他的小屋还要不堪的居所。屋内空间狭小得仅能容一人转身,四面透风,地上铺着干草和一个破旧草席,角落堆着捡来的破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少年尽力维持的干净气息,混合着尘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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