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巷中，艾菲斯也便收起了火焰术，而原本尾随艾菲斯的三人也悄然撤走。
艾菲斯低头看向地上那个男人。
那人挣扎着坐起，满脸血污，却仍努力挤出一句：“谢……谢谢大人。”
艾菲斯没有回应，只是淡淡扫了地上那人一眼，对方衣衫虽已破烂污损，但细看之下，布料仍显厚实挺括，针脚规整，绝非下城区常见的粗麻或补丁摞补丁的破布——倒像是曾经体面过的人，如今落魄潦倒。
但真正让艾菲斯出手的，并非这份隐约的体面，而是那人身上的服饰样式。
尽管沾满泥污、撕裂多处，可那衣服的样式分明是鲁尔斯王国的风格，与米尔斯人偏爱的宽袖束腰、层叠褶裥截然不同。
艾菲斯俯身，用低沉却清晰的鲁尔斯语问道：“你是鲁尔斯人？”
地上那男人浑身一震，肿胀的眼中骤然亮起一丝光，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是……是的大人！我是鲁尔斯人！”
“他们为何打你？”艾菲斯追问。
男人剧烈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苦笑一声：“因为……欠钱。”
艾菲斯目光扫过他残破不堪却仍能看出昔日剪裁考究的外套，眉头微蹙：“看你的衣着，应该也是个体面人。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为何不回鲁尔斯？”
男人沉默片刻，眼神黯淡下来，仿佛被拉回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艰难地坐直了些：“我叫亨特利·葛雷利……曾创办了‘亨特利商会’，专营鲁尔斯的铁器、毛皮与米尔斯的香料、海盐。往来两国十余年，生意一直顺风顺水。。”
说到这儿，亨特利眼中竟闪过一丝微光，原本萎靡的神情也稍稍振作起来——仿佛那段驰骋商路、纵横两国的岁月，仍在他骨血里留有余温。即便身陷泥泞，提及往昔的荣光，仍能让他短暂地挺直脊背，找回一丝属于“亨特利商会”创立者的尊严。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苦涩：“可自从米尔斯王国公开倒向黑暗教会，一切都变了。”
“一开始内乱不止，虽然对我们的商会有波及，但也可以应付一二，但随着光明教会的讨伐战争，以及为防鲁尔斯趁米尔斯信仰内乱时发兵，米尔斯王国封锁了两国边境，切断所有商路。
我本可立刻撤离，但想着在这里还有仓库、铺面、货物等等……若一走了之，多年心血就全打了水漂，而留在米尔斯，这些货物变卖也足够自己撑过数年时间，便心存侥幸，想再观望一阵。”
“谁知局势急转直下。”他苦笑，“光明教会全力支持鲁尔斯对抗黑暗势力，而米尔斯则彻底站队黑暗教会。两国迅速演变为全面敌对关系。鲁尔斯人在这里，一夜之间成了‘潜在间谍’‘异端余孽’——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的商会先是被人泼粪、砸窗，进入店铺内抢劫，再后来，几个本地帮派轮番上门‘收保护费’，实则是勒索。我去城卫所报案，他们倒是抓了人，可关两天就放了，说是‘邻里纠纷’。最后一次，我亲眼看见卫兵和那帮打手在酒馆里称兄道弟。”
“我只能关门歇业，遣散伙计……但即便这样，骚扰仍旧不断，还变本加厉。”
“其实……我也想过逃回鲁尔斯。”亨特利声音低下去，几乎成了耳语，“可如今路上更危险。米尔斯各地设卡盘查，鲁尔斯人轻则扣押搜身，重则以‘敌国探子’论处。还有些米尔斯的盗匪，专劫鲁尔斯人，甚至抢了他们的财物还不够，连性命都要丢在那里。”
“留在城里，至少还能活着；一旦离开卡斯波特，怕是走不出百里，就得埋骨荒野。”
艾菲斯静静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原以为自己只是随意救下一个落难同胞，却没想到，竟从这潦倒商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窥见了鲁尔斯与米尔斯之间那根紧绷至断裂的暗线。
“本来……想着靠变卖货物，还能撑上一阵子。”亨特利的声音低沉下去，眼神里那点微弱的光也渐渐熄灭，“可没想到，多莱特男爵盯上了我的铺面和货物。”
他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的破洞：“起初他说愿意‘合理收购’，但实际价格压得极低，甚至都不如货物的成本，我没有答应。”
“自那之后，事情就变了。”他声音发颤，“我的店铺虽然早就歇业，但开始频繁遭袭——偷窃、抢劫、甚至还有纵火……我报了卫兵，他们来了，却只是敷衍几句，连记录都懒得做。”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些人，应该都是多莱特男爵的手下，正是他授意的，所以那些卫兵也不敢管，他或许早就盯上我的货物了，逼我交出一切。”
“自那以后，他们开始威胁我的性命……我别无选择，只能被迫签下多莱特男爵的条款。
签下契约那天，多莱特男爵以‘现金不足’为由，当场只支付了约定金额的五分之一作为定金，其余部分让我改日再来领取。
谈判一直持续到深夜，他甚至亲自留我共进晚餐，言语间还带着几分‘惜才’与‘体恤’。那时的我，竟还心怀感激，想着低价卖给他也就算了，也算是破财消灾了。
可刚走出男爵府不到两条街，三个蒙面人便从巷口阴影中扑出，他们一言不发，直接将我击晕，醒来时，我身上的所有物品和钱都没有了。
直到那一刻，我才如梦初醒——
那天谈判也好、晚餐也罢，根本不是善意，而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故意将时间拖延至夜深人静，好在无人的街道上对我动手。
我踉跄着跑到城卫所报案，浑身是伤，声音嘶哑。可值班的卫兵只是懒洋洋瞥了我一眼，连笔都没动，只冷冷丢下一句：‘证据不足。走吧，别浪费我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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