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秦被贾赦、贾政一左一右簇拥着,穿过仪门,走过抄手游廊,一路往荣禧堂而去。
所经之处,无论是廊下侍立的小厮,还是院中洒扫的婆子,无不垂手躬身,目光追随着那道青衿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好奇,乃至一丝恍惚。
就在几日前,这人还与他们一样,穿着粗布棉袄,在这府里做着最低等的活计。
谁能想到转眼间,便已是需要他们仰视的“秀才老爷”、“救驾功臣”了?
那身崭新的青衿,此刻在冬日惨淡的日光下,竟比绫罗绸缎更刺眼,也更让人心头发热。
荣禧堂内,暖香扑面,炭火烧得极旺,与屋外的严寒判若两个世界。
贾母早已端坐在正榻上,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薛姨妈以及众姐妹皆在两侧陪坐,连平日里不大露面的李纨也在一旁。
见曾秦进来,所有的目光,无论先前是担忧、是鄙夷还是漠然,此刻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热切。
曾秦上前,依着礼数,便要行大礼。
贾母忙不迭地虚扶,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如今你已是秀才相公,见了官都不必全礼的,何况是在家里!”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慈爱和激赏。
王熙凤在一旁凑趣,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老祖宗说的是!曾兄弟如今可是咱们府上的大功臣,大贵人!这一跪,倒把我们跪生分了!”
她一双丹凤眼在曾秦身上溜了一圈,满是精明与算计,显然已在心中重新掂量这个年轻人的价值。
贾母拉着曾秦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榻前的机子上,细细端详着他,叹道:“好孩子,难为你了!在宫里必定是惊险万分吧?快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给太后娘娘治病的?陛下又是如何夸赞你的?”
众人也都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
曾秦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将宫中经历略去系统、太素九针等关键,只拣那惊险与恩宠处,娓娓道来。
说到太后病势沉重,太医院束手无策时,众人皆捏一把汗;
说到他力排众议,施针用药,太后转危为安时,满堂皆是惊叹与赞叹;
说到皇帝考教学问,他从容应对,皇帝龙颜大悦,亲口敕封秀才时,更是满室寂然,只剩下炭火偶尔迸裂的噼啪声。
贾母听得连连念佛:“阿弥陀佛!真真是祖宗显灵,让我贾府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她看向曾秦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欣赏,更带上了一种倚重与期待。
王夫人也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捻着佛珠道:“可见是金子总会发光。曾……曾相公有大才,往日倒是我们埋没了。”
薛姨妈亦笑道:“这可是天大的造化!谁能想到呢?可见人的命数,真是说不准的。”
一时间,满堂皆是奉承夸赞之声,仿佛曾秦过往所有的“不堪”,都成了“天将降大任”前的磨砺。
说笑一阵,贾母便命摆饭,特意吩咐:“将曾相公的席面设在我这屋里,让赦老爷、政老爷、琏二爷并宝玉都过来陪着,咱们自家人,好好给曾相公接风洗尘!”
这已是极高的礼遇,将曾秦视作了与贾府核心男丁同等的位置。
席间,觥筹交错,贾赦、贾政频频劝酒,言语间不乏拉拢之意。
贾琏亦是满面春风,仿佛与曾秦是多年知交。
宝玉虽对科举仕途不甚热衷,但见曾秦谈吐不俗,又救死扶伤,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
曾秦应对得体,既不卑不亢,也给足了贾府面子,气氛倒也融洽热烈。
与此同时,贾母内室。
待曾秦他们去了外间用饭,贾母脸上的笑容稍稍敛去,对一旁的鸳鸯招了招手。
鸳鸯心头一跳,默默走上前。
贾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好孩子,你都看见了,也听见了。这曾秦,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谁能想到,他竟有这般大的造化?说起来,他之前……对你倒是有一番心思。”
鸳鸯的脸“唰”地白了,指尖冰凉,低垂着头,不敢看贾母。
贾母继续道:“我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他当初的身份。可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是秀才相公,有功名在身,又是救驾的功臣,连皇帝都看重。将来科举入仕,前程未可限量。咱们府上,正需要这样得力的人帮衬。”
她顿了顿,观察着鸳鸯的神色,“我如今问你,若是我做主,把你许配给他,你可愿意?”
鸳鸯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贾母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她心上。
愿意?她如何愿意?
那两次“表白”,对她而言皆是羞辱。
可不愿意?老太太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要拿她来笼络这位新贵的曾秀才。
她一个家生奴才,命运何曾由过自己?
她想起曾秦如今的身份,想起府中众人对他的巴结,再想起自己渺茫的前路……挣扎、屈辱、无奈,种种情绪交织。
最终,她咬了咬下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老太太……老太太做主便是。奴婢……听老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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