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小院之内,空气仿佛凝滞。
苏映雪那未尽的话语,仿佛那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虽未言明,但其意已昭然若揭。风过竹梢,沙沙声此刻听来,竟似带着几分肃杀。
李玄尘静立庭中,身形依旧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他望着眼前这位清冷如仙、风华绝代的少女,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他面色由最初的微白,渐渐恢复平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火焰在无声地燃烧。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目光转向那两名紧随苏映雪身后的凌霄阁外门弟子。那两人脸上毫不掩饰的倨傲与轻蔑,犹如针尖般刺人。他们看待这院中一切的眼神,仿佛是在审视某种与自身截然不同、且低人一等的存在。
云姨静立一旁,面容沉静如水,目光低垂,仿佛专注于地面竹影的摇曳,对即将发生的风暴置若罔闻。然而,她笼在袖中的双手,指尖却微微蜷缩了一下。
苏映雪见李玄尘沉默不语,只道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所慑,或是心伤难言。她心中那丝淡淡的歉疚再次浮现,但更多的,是一种必须快刀斩乱麻的决绝。她不能让任何事物,阻碍她攀登武道巅峰的脚步,更不能让凌霄阁因她而蒙受丝毫非议。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沉寂,虽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他人置疑的决绝:“李公子,映雪此行,是为解除你我幼时长辈定下的婚约而来。”
话语出口,仿佛寒冰坠地,清晰而冰冷。
她略一停顿,继续道:“此乃家师与宗门长辈之意,亦为映雪自身之所愿。你我如今,境遇已殊,道途各异。此约于你于我,皆成负累。不若就此解除,各自安好,方为妥当。”
她说得不仅直接,甚至还有些冷酷,将宗门与自身的意志表露无遗。在她看来,这已是给了对方一个明确的台阶,避免了更多的难堪。
然而,她话音甫落,身旁那面容精悍的外门弟子便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补充道:“李公子,想必你也清楚。苏师姐天纵奇才,乃我凌霄阁未来砥柱,深受阁主器重,前程不可限量。岂是……尔等如今境况所能攀附?这婚约,早该作废,也免得误了苏师姐的修行,也省得……嘿嘿,徒惹人笑。”
言语间的轻蔑,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人的尊严之上。
另一名长脸弟子虽未说话,但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李玄尘静静地听着,面上无波无澜,仿佛那些刺耳的话语并非针对他一般。唯有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显露出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他没有去看那两名弟子,目光始终落在苏映雪身上。他从她眼中,看到了决绝,看到了对武道的执着,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打破承诺而生的淡淡不安,但唯独没有……尊重。
她与她的宗门,皆视他如敝履,可以随意舍弃。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不甘的炽热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冲撞,几乎要破胸而出。他想起了这三年来所受的冷眼与嘲讽,想起了张老汉无助的泪水,想起了自身无数次在深夜引气失败的痛苦与绝望……
所有的情绪,最终在他眼中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以及潭底那不容折辱的傲骨与深藏的锐气。
他没有如对方预想的那般,或愤怒斥责,或卑微乞怜。
在苏映雪说完,在那弟子补充之后,院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等待着李玄尘的反应,会是是崩溃?是哀求?还是无力的愤怒?
只见李玄尘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缓,仿佛将胸腔中所有的浊气都吐纳而出。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平静,眼神变得异常清澈、坚定。
他迎着苏映雪的目光,沉声道:“苏姑娘之意,李某已然明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境遇不符的沉稳。
“婚约之事,本是长辈之谊,维系于两家情分与当事人之心意。如今,苏姑娘心意已决,宗门之命难违,”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李玄尘,亦非纠缠之人!”
此言一出,苏映雪微微一怔。她身后两名弟子也露出讶异之色,没料到这“废柴”竟如此“识相”。
然而,李玄尘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不再多言,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他的背影在众人注视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片刻之后,他再次走出,手中多了一份纸张已然泛黄、边缘略有磨损的婚书。阳光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那纸婚书上,仿佛映照着一段早已褪色的过往。
他行至石桌前,将婚书轻轻铺开。墨迹犹存,依稀可见当年写下婚约时的郑重与期许。
李玄尘执起桌上那支他平日抄书所用的普通毛笔,蘸饱了墨汁。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没有丝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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